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S-Tech”(ID:S-Tech1014),作者 龚泽恩。36氪经授权转载。
“今天也要加油鸭!”,忽然之间,社交平台上的无处不在的“呀-鸭”转换成为了年轻一代自我与互相鼓励的流行句式,让人瞬间充满希望,元气满满;除此之外,“猴!”,“有猫饼”,“马住”也是网络用语的常驻嘉宾。
从“加油鸭”到各式各样的小猫小狗,再到动物们可爱搞笑的表情包、动图……“动物化”交流下的我们仿佛在社交平台上更加游刃有余。
年轻人在社交网络上的话语模式似乎呈现出了一种“动物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各种各样的动物形象以图文的形式介入我们在社交平台上的日常化表达体系之中,形塑着我们所传达的信息与情感,并逐渐建构出一套有别于日常交流的情感表达体系。
而对于社交媒体语境下动物以及其形象的选择,使用者往往基于的是人们长久以来建构出的一套关于动物的人格与情感的想象。换言之,这些性格都是“人的性格”,而不是“动物的性格”;这些情感,都是人在社交过程中会表露的情感。
那么,人们,尤其是在社交媒体的互动中,是如何建构出一套关于动物的情感想象的呢?以及这背后的心理动机是什么呢?
首先,对于动物性格的建构,是人类长久以来的就有的一种行为。无论是在中国古代诗歌与神话中的“动物隐喻”和独特意向,还是世界各地的部落对于各种动物猛兽的图腾,都是人类以自己的情感为坐标在建构出对于动物的情感想象。
而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人们在建构动物的人格化想象中逐渐形成了三个方向:
1.依据它们对于人类的作用进行情感划分
2.依据其与人类行为的相似性来赋予人格
3.可爱化动物的形象,在媒介叙事中选择性削弱他们的野性特征。
对于第一个,狗是人类的忠实的好朋友而蚊子却不能获此殊荣。对于第二个,比如我们会习惯性认为蜜蜂是勤勉的象征;对于第三个,尽管老虎是世界上最有攻击性的,体格最庞大的肉食动物之一,但是人类制造了许多诸如“乖乖虎”“小脑斧”的顺从性形象(submissive image),在主观上选择性忽略了老虎的天然习性。
而随着技术的发展,在前社交媒体时代,人们已经通过诸如卡通动漫等媒介,实现了动物人格化的2.0版本,大量的动物被因为经典形象的刻画赋予了情感想象。
而在当下,社交媒体中对于动物情感形象的建构与想象则是基于既有想象的再生产,并且还增加了“谐音想象”的生产方式。除了让人元气满满的“加油鸭”“猴(好)”,还有一些比较戏谑的社交媒体形象,比如“沙雕”。
并且多元的媒介语境与图文形式加速了这个建构的过程。比如“加油鸭”的表情包,就是基于既有的鸭子的经典卡通形象——唐老鸭——的再生产。唐老鸭这个通过卡通动画建构出的经典形象,已经几乎是对于鸭子这种动物的主观人格化的典型。而对于“加油鸭”的表情包的制作与使用,则增强了这种与动物本体的脱离而形成一些更加人格化的新想象。
而在社交媒体的语境下,对动物的情感想象转化成了人类对于自身情感的间接性抒发。动物的“固定人格”被稍微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行使一种感情载体的功能。他们可以具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并且是高度定制化的,动物表情包赋予了人们借用动物来表达自我情绪的能力。而当动物所表现出的某些面部表情正好契合人类在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所呈现的表情或情绪状态时,动物就会成为流行语社交网络的绝佳素材,比如我们能看见的各种治愈系笑容的柴犬以及可爱的小刺猬。在下图的网红刺猬Azuki的图片中,它的生活场景被人类化,契合了人们对于一种安逸的生活状态的想象,所以人们会通过这样的图片传达出一种“安逸舒适”的情绪。
在新媒体时代,借助多元的媒介工具,动物的人格想象的想象空间被大大拓宽并且愈发不固定,背后是一种“人格化”到“人化”的逻辑转变。
被“动物化”的社交语境下的表达方式,是一种被“润滑”过的情感表达,这种表达的出现是现代年轻人的集体性的心理防御机制的一种表现。
动物化的过程很大程度上充当着一个弥补社交网络中的语境缺失的问题,学者李国敏(2016)指出能够填补“交流暗示缺失”并满足了人们追求真实化表达的需求是表情包能够流行的原因之一。而之所以人们有补充社交媒体中的语境的心理需求,本质是由于在社交场域中,尤其是对于不熟悉的人,我们容易形成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倾向于展现出自己最“人畜无害”的一面以减轻潜在的社交压力,避免冲突。微博中的“狗头”表情就是最好的例证,许多人都明白“狗头保平安”的道理,狗头的emoji在这个时候起的就是润滑所表达的真实情绪的作用。通过将个人情感借助于可爱的动物形象进行表达,补充这种表达背后的语境缺失,降低了在虚拟空间发生争执的可能。
但是我们展现给外界的“保护色”并不等于我们自身的真实性格,却真实地刻画了当代年轻人的心理群像。当你在发送一个很萌的动物表情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能依然冷若冰霜,内心毫无波动。相反,当我们与他人逐渐相互信任之后,更多的比较戏谑、挑逗甚至略显猥琐的表情包就会逐渐被使用,这说明表情包的使用贯穿着一套基于社交网络上的关系亲密程度的使用逻辑,而“动物化”的表情包所带来的“人畜无害”感,往往会彰显着某种可能存在的社会距离。通俗来说,“动物化”表情包的过度使用可能会给人一种太过客气的感觉。但这种逻辑也并非绝对,因为在社交网络上,除了关系的亲密程度,还有许多因素影响着我们的表达模式。
“动物化”表情包的使用的泛滥还表现出当下年轻群体对于虚拟空间中的情感慰藉的集体需求。这种需求体现在两个层面:对于情感本身的需求和对于社交网络中的流行话语体系的需求。
所谓基于“动物化”表达的情感需求,是人们对于在社交平台上对于带有萌属性的东西的渴望。在现代的快节奏的生活中,几乎所有人,尤其是青年群体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同时伴随这中国整体社会结构的大转型,青年人所面对的压力常常转化为压力,迷茫,焦虑等情绪。这些情绪甚至还会被社交平台上一些比较富有争议的言论无限被地放大。所以心理问题以及对应的情感需求往往是呈现一种集体性的趋势。
而可爱的动物就是给这个时代紧绷的神经的一种“心理按摩”,所有人都可以没有门槛地去看到柴犬以及其他网红萌宠们可爱的笑容或者各种各样的从人类逻辑意义上的搞笑行为。之所以人们会用“治愈”来形容笑容,就是因为整个网络共同体都普遍存在需要被治愈的心理创伤,只不过程度有别。
另一方面,情感慰藉的需求是长期存在的,但这种需求的表现形式是可以被建构的。换言之,唯一固定不变的就是流行的网络话语体系时时刻刻都会改变。在社交平台上,使用“加油鸭”的等流行的表情包往往是通过对于流行话语体系的认同与使用来实现一种”活在现代“的自我确认。这种话语体系往往是瞬时的且不稳定的。
试想一下,如果现在一个人喜欢说”被雷到了“”蓝瘦香菇“的话,会让人觉得很尴尬,仿佛有种脱节感,同样的,在使用”加油鸭“这类比较流行的表情包的时候,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前沿网络话语体系的确认,以及客观上形成了与”非现代者“的区隔。
而当一个人可以和另外一个人共享某个梗或者话语体系时,一种共享的瞬时情感就会被建立,双方或者多方都通过共享的话语体系寻找到了身处于某个想象的网络共同体的集体归属感。而“萌萌哒”的动物,既不需要很高的理解门槛,又能让人在交流中获取一种天然的愉悦的氛围。在两个层面上,都满足了人们在社交网络上的心理情感需求。
“动物化”介入社交媒体的表达体系从属于建构网络现代性(modernity)的手段之一,这个庞大的建构工程,并不局限于这一种手段,真人也可以成为这种网络现代性的载体,比如1818黄金眼里“眉有办法”的小吴和更早的假笑男孩。这背后是一种对于“集体性狂欢(collective effervescence)”的情感需求,通过一种社交媒体上的“全员在场”的媒介仪式表达出来。典型的例子比如抖音曾经流行过的一个小视频,在猫面前把一只玩具“惨叫鸡”的脖子拔掉,那只猫就会受惊吓而服服帖帖。
这类视频后来形成了一个模仿的浪潮,内容也大同小异。在这种社交形式中,动物直接地介入了与人的交流过程中,而人们并不期待通过分享这类社交媒体的信息制造什么意义或者传达某种特定的情绪,而仅仅是追求一种“电子生活”中的在场与狂欢。人们享受的是在这一浪接着一浪的网络潮汐中,被潮头的浪花拍打的感觉。而“动物化”不过是诸多造浪器的其中一个。
这种需求并非是网络社会的崛起之后才有,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1976)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中就指出,无论是古代还是当代,集体狂欢(collective effervescence)是许多集体性活动所追求的目标。刘凤淑(2011)在其著作《中国的城市青年:现代性,互联网与自我》中也指出:理解中国当代青年对于网络的使用的意图必须要将问题置于一个文化与社会的现代性语境之中。而无论是加油鸭还是“小吴”都是在新媒体语境下,集体心理需求的一种带有时代特征的表现形式,对于这种时代心理的背后,则是复杂的社会、历史与文化的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