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想要社交公平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乐硬糖”（ID:yuleyingtang），作者 刘小土，36氪经授权发布。

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Clubhouse墙外开花，墙内人都说闻着了，真香真香；灵魂交流的Soul传闻奔现，拟赴美上市融资2亿美元；甚至连互联网坟场里的“叔叔不约”都在诈尸。还能说什么呢？不愧是春天，社交的春天。

匿名社交网站“叔叔不约”在2018年火过一阵，但很快就因管理混乱、内容低俗沦为典型的一波流产品(看名字就长不了)。硬糖君万万没想到，还能再听到它的名字，还是从00后嘴里。

今年2月，“叔叔不约”开始在学生党中流行。他们将聊天记录搬运到树洞、朋友圈，老用户的回忆也顺势被唤醒，在知乎、豆瓣、微博掀起了几波讨论。

00后长大了，个顶个的交际花，确实急需专属社交产品。但以往任由积目、探探、Soul花样撩拨，他们皆如老僧入定。如今怎么对过气网站动了心？是“叔叔不约”已改头换面，还是00后终于长大了、要开始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出于公心（绝不是为了泡00后），硬糖君在“叔叔不约”潜伏了大半个月，先后连线了不下千名陌生网友。我们可以确定两点：

其一，“叔叔不约”的用户体验依旧极差，这轮“复活”只是回光返照。其二，80后、90后、00后，不同代际的社交习惯差异在匿名社区表现得尤为明显。

硬糖君又筛选了近百名用户，与其深入探讨了交友那些事儿。从90后到00后，两代人的社交需求看似没有颠覆性变化，理念却正经历重要转折——00后最重视“社交公平”。

张嘴便知几零后

社交应用的一生，多数是始于约炮，兴于炫耀，“叔叔不约”也不例外。

作为匿名社交网站，“叔叔不约”只需提供性别、年龄等简单信息，就能随机匹配异性用户，用文字、语音交流。不用露脸，用户连找网图的功夫都省了。因此，上市伊始便迅速聚起一批用户，而后在饭圈暗号追星的热潮里全面走红。

三教九流的用户涌进，“叔叔不约”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最终彻底沦为“约炮神器”。重回故地，诸君亦是初心不改，硬糖君一登录看到的便是：聊骚吗宝贝。硬糖君不过犹豫片刻，对方就已显示离开。

这翻牌速度，谁能扛得住啊。然而事实证明，用最短的时间，约最野的床伴，可以说是90后陌生人社交的鲜明特征。至少硬糖君匹配到的90后男性，普遍希望直入主题，不愿在情绪铺垫上浪费时间，恨不得每十分钟就收获一场艳遇。

他们聊天套路也基本相似：三五句话必定聊到性，重点强调自己活好不粘人，“肯定把你伺候舒服”。绕来绕去，无非是为了那一句“约吗”。而面对对方的质疑、犹豫，要么激情辱骂，要么火速退出，总之不留回旋余地。

硬糖君一直非常困惑，这样操作真能约到吗？答案是否定的。据当事人透露，他们常年混迹于各大社交软件，匹配成功的概率几近于零，还有人惨遭钓鱼诈骗。即便如此，男孩子们仍幻想“有朝一日运气好”，得到女菩萨的宠幸。

“叔叔不约”里女性用户极少，聊天内容更加枯燥。几位90后女孩告诉硬糖君，现实生活里很难接触到异性，只好尝试线上交友。她们注册过七八款软件，却至今没能遇到正常男性。经常被冒犯想回击，又担心信息泄露遭报复。如今正好借着匿名迎战猥琐男，宣泄下积压已久的愤怒。

很明显，不论男女，90后用户在“叔叔不约”展开的都是无效社交，很快就累觉不爱。这种需求矛盾和情感对立在其他陌生人社交平台也同样常见。可惜，他们还是没能从过往经历里吸取教训，找到最舒坦的聊天姿势。但换个思路，这都是产品经理的锅，谁让你没设计出让人轻松社交的产品呢？

产品经理会喜欢00后，他们的社交技巧高明多了。他们发展每段关系都格外入戏，擅长把握节奏和尺度，将自己慢慢调整成对方喜欢的样子。以至于会让你怀疑，情感培训莫不是划进九年义务教育了。

在所有采访者里，04年的小齿（化名）最让硬糖君印象深刻。他刚开始表现地非常积极，但聊天内容的信息量极低，硬糖君礼貌性糊弄了几句。眼见要冷场，小齿并没有放弃，而是适当放缓输出节奏，接连抛出几个“开放性”话题。

不知不觉间，硬糖君经他“调教”竟成了话痨。等气氛真正活跃，小齿重新夺回主动权，引导聊天朝预期方向进行。小齿告诉硬糖君，这些社交技巧是从群聊里练成的。“你想要扩列的快乐，就得先让别人感兴趣。说话太直球的KY怪（读不懂气氛），很容易被冷落的。”

更有意思的是，一旦熟络起来，90后总会要求语音、视频，以此增强安全感。00后则享受单纯的文字交流，至少要聊到双方有好感，才会试探性地提出奔现邀请。在他们看来，好好聊天都不会，就别妄想见面能打动彼此。

显然，这种慢热的社交模式更友好，编织的关系也更稳固。而从“叔叔不约”的寻人版块，足以看出00后用户多能聊，以及其受欢迎程度。不过，那些说着“自信点，孩子名我都想好了”“我要找你一辈子”“快点把我领走”的人啊，可能永远都找不回那个00后了。

年轻人社交焦虑

在互联网世界，我们随处可见成功交友案例。产品经理一出手，母胎单身分分钟找到灵魂伴侣。

现实呢？不好意思，硬糖君用过市面所有热门社交软件，连男朋友的影子都没摸到，还不如相亲实在。身边朋友也时常抱怨，为啥甜甜的恋爱都是别人的。硬糖君曾发起“社交产品使用情况”问卷调查，在877个有效样本中，仅12.5％的人有过线上脱单经历。

92年的肖木（化名）从事设计类工作，长相普通且不善言辞，在现实和网络都是冷门之选。他曾在探探一口气右滑喜欢上百名女生，好不容易收获了一个回关。结果没聊几句，对方立马发放好人牌，直说肖木没有男友脸，只能当知心好友。

数据显示，探探上男性对其看到的60％女性表示感兴趣，但女性只对6％的男性感兴趣。这意味着绝大多数男性，都跟肖木一样很少或从未获得过有效匹配。

肖木注册“叔叔不约”之初，想的是匿名玩法可以模糊身份、外貌、兴趣，构建出全新的网络形象，有利于将自己推销出去。残酷的是，他早已习惯左滑右滑的操作，如今彻底掌握主导权，反倒不知怎样展开一段对话。

4458个喜欢却没有一位良人

在社交产品高效的筛选机制下，用户只能靠眼缘办事儿，根本无法锻炼社交技能，反倒被无形的鄙视链弄得越来越焦虑、越来越自卑。而一旦陷入自我怀疑，他们又会不自主地通过贬损网友、矮化他人寻求心理补偿。

因此，我们经常看到有人怒骂颜狗，有人讨伐渣男渣女，也有人公开处刑社交废物。“叔叔不约”翻红后，不乏机智网友钓鱼执法，只为引导陌生网友说句骚话，好让自己顺势抖个机灵，火速截图投递微博、豆瓣换取高赞好评。

处理相同的情况，00后的方式却出奇的果敢自信。现有的社交产品里，他们最不满看脸划人的那一类。用小齿的话说，开发者只瞧得上俊男靓女，咱也不必上赶着当舔狗。因此，大批颜值主导的交友软件在00后中反响平平，倒是Soul、秘密星球、微光等特色产品略有热度。“宁愿死守QQ群，也绝不妥协将就！”小齿反复强调。

沟通过程里，硬糖君还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对于层出不穷的兴趣社交软件，00后更避之唯恐不及。所谓个性，追求的本就是“你我有别”的优越感。如果圈层娱乐演变成规模更大、互动更多的群体狂欢，个体存在感随之削弱，产品吸引力也就荡然无存。

“叔叔不约”整体设计粗糙，用户体验不值一提，却真正打破了线上社交的鄙视链，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身份焦虑，因而暂得00后青眼。当然，社交目的和社交场景完全缺席，也意味着它无法长久存活。

00后想要社交公平

00后成长于移动互联网高度渗透的环境里，现实和虚拟的界限比以往任何一代年轻人所经历的都要模糊。事实上，他们远比80后、90后更依赖社交产品。

也正因如此，00后在选择交友阵地时越发审慎保守，格外害怕真心错付。得知硬糖君划过数千名网友依旧一无所获时，小齿不停反问：“尴尬嘛？”“会不会很挫败？”

难以接受自己是小透明，是00后群体现阶段呈现的共性。他们普遍有点自恋，无不渴望扮演社交江湖的主角。众多00后受访者告诉硬糖君，网络沟通其实是在建立坐标系，以此确认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所以社交只是由头，自我表达才是重点。

反观社交市场，几乎所有产品都会围绕颜值、学历、财富安排等级序列，筛选机制极易引起00后用户反感。“鄙视链总会有的，但别搞得这么赤裸啊。探探、陌陌、积目里，社交直接跟颜值挂钩，对普通人实在不公平。”小齿分析道。

坦诚说，聊天记录无法成为社交平台的“内容资产”。因此，近年各大软件都在加快布局社区生态，刺激用户搞直播、发帖子获取注意力，逐渐孵化出一批网红达人。这种情况下，大众目光势必聚焦于某几位用户身上，社交则进一步退化成点赞、打赏，不被需要的普通人迟早变成“幽灵”。

社交产品的直播版面

80后、90后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成为“世界中心”，心甘情愿地沦为偶像、网红的陪衬，追随其脚步前行。00后、05后还年轻，或许也确实是成长环境不同，他们真的更爱自己，也知道怎样夺回社交主权。

线上教育的交友版块里，聚集着最年轻的用户。在这里，你会发现受欢迎的人并非学霸，而是热爱表达、待人热情的用户。他们只有在别人身上花费精力，才可能引起对等的注意。简言之，陌生人给你点赞评论，你得及时给出回应，否则将失去交友机会。

如此一来，我们便不难理解，暖说说、养火花、深情互赞等社交文化为何能在00后、05后群体里流行，帮助QQ无限续命。想当年，咱们90后也曾掀起踩空间的热潮，后来咋就堕落成社交废物了呢！果然是一入江湖岁月催啊。

目前社交产品趋于同质且缺陷颇多，但亦有微光、树洞、秘密星球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相较于颜值社交、声音社交，一起看片、随机问答、陌生来信确实更容易实现低门槛、深层次的讨论，确保了社交的多样性和有效性，比较符合00后、05后的期待。

这种转变为年轻人所乐见。绝对的公平当然不存在，但社交软件起码可以去努力建立一种制度公平。肤浅的硬糖君已经习惯看脸，审美多元化的事，就交给下一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