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身边的经济学”(ID:jjchangshi),作者:许小年,36氪经授权发布。
说起谷歌,不少人首先就会想到安卓系统。
谷歌于2005年收购安卓,2007年与80多家软件开发商、硬件制造商和电信运营商结成联盟,共同开发和改进安卓手机操作系统,供联盟内外部商家免费使用。
事实上,谷歌的大部分产品都是免费的,那它究竟靠什么赚钱?以下,Enjoy:
安卓1.0版本2008年发布,经过几次升级,很快就超越苹果,成为世界第一的移动终端操作系统。
2017年全球销售的智能手机中有12.4亿部安装了安卓系统,占有市场份额85%,其中包括三星、华为、OPPO、vivo和小米,苹果系统以2.3亿部位居第二。
谷歌投入资源维护和更新免费的安卓系统,并不是单纯的履行社会责任,它拥有与苹果AppStore类似的应用程序平台Google Play,这个平台理所当然地是基于安卓系统的,而且是收费的。
读者或许马上会联想到安卓系统的商业价值,的确,2018年一季度Google Play上有380万App,几乎两倍于苹果的200万。
苹果AppStore的进入壁垒是苹果智能手机和iOS操作系统,谷歌靠什么阻挡“野蛮人”的入侵呢?
谷歌自己不生产手机,安卓操作系统又是开放和免费的,如何为Google Play挖掘护城河呢?
答案是除了苹果,谷歌无须担忧其他竞争对手的冲击。按出货量部数计算,安卓系手机2017年的市场份额为85%,苹果不到15%,剩下的百分之零点几不足以构成对安卓系的威胁。
如果说封闭系统中的苹果手机是AppStore屏障外部威胁的高墙,使苹果以不到15%的市场份额攫取了80%以上的行业利润,开放的安卓系手机则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将消费者从安卓平台导向另一个平台Google Play。
不仅如此,从手机终端上网的客户还为谷歌带来了巨大的搜索流量,而搜索正是谷歌的主要收入来源。2010~2015年,安卓手机用户至少给谷歌贡献了310亿美元的收入。
回过头来看,谷歌2007年组织移动终端联盟是它今日称雄的关键一步。
问题在于为什么盟主是谷歌而不是别人呢?
客观地讲,竞争对手的商业模式和操作失误成全了谷歌。
当年有希望角逐盟主地位的还有苹果和微软。带有创始人乔布斯的鲜明特征,苹果向来我行我素,独步天下,从未认真地探讨过与他人的合作。
作为一个手机制造商,苹果也不可能与其他厂家分享操作系统。微软虽然没有自己的手机品牌,并且看到手机操作系统是下一个兵家必争之地,不得不投入资源开发Windows Phone,无奈公司上下多年享受个人电脑市场上Windows的丰厚利润,昔日斗志不复存在,研发步履蹒跚,产品体验问题多多,完全不是安卓的对手。
从苹果和谷歌的对比可知,开放或封闭并不是平台的要害所在,应当重点关注的是根据技术优势设计商业模式和经营策略,是持续地为用户创造价值。
壁垒不必是高科技,貌不惊人的砖头、水泥和卡车也可以成为进入壁垒。
平台以其巨大的双边市场效应、规模效应和协同效应成为互联网公司的首选商业模式,对很多创业者而言,平台却意味着永无休止的烧钱和融资压力下的焦虑。
创业艰辛,守成更难,再大的平台也要时刻提防不知从哪里冲进来的掠食者。
围绕着平台的爱与恨,皆源于其开放的性质。只有开放才能吸引众多的用户,激发用户间的互动而产生各种经济效应;也正因为开放,平台易攻难守。
平台可以是实体的,例如义乌的小商品市场,也可以是虚拟的,像网上约车的优步。
义乌小商品城由改革开放初期的地摊集市发展而来,截至2015年,它拥有营业面积550万平方米,商位7.5万个,日客流量21万人,经营180万个SKU,年交易额3 500亿元,与219个国家和地区有贸易往来(义乌批发网)。
这是前互联网时代的一个巨大的平台,和亚马逊、淘宝网没有商业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它的规模受到物理空间的限制,而电子交易平台在虚拟空间中可以无限扩张。
谷歌前CEO施密特定义平台为能够吸引供应商及用户群,通过互动产生交易的多边市场。
《平台革命》一书的定义较长,具体表述为:基于外部供应商和客户之间的价值,匹配供给和需求,创造互动的商业模式;为互动提供开放参与的架构,并设定治理规则;通过市场交易,为所有参与者创造价值。
我们可以从这些定义归纳出平台的几个性质。
第一,平台是供应商和客户互动的场所,客户可以是消费者,也可以是厂商。
第二,平台的使用者在互动过程中产生新的价值。
价值可以是平台创造的,也可以是平台的使用者创造的,例如外卖平台的价值产生于餐馆和消费者的交易中,平台提供的信息服务和技术支持(包括外卖小哥)帮助双方实现价值。
平台上的餐馆越多,搜索效率越高,消费者就越是愿意使用平台;反过来,平台上的消费者越多,就会招徕越多的餐馆与平台合作。显而易见,平台具有双边市场效应。
有了双边互动和价值创造还不够充分,我们为平台加上第三个必备的条件,进入和退出壁垒。进入壁垒即俗话说的护城河,是阻止竞争对手的障碍;退出壁垒决定平台客户的黏性。
进入和退出壁垒是重要的,因为平台的特点本来就是开放和自由,没有摩擦,没有限制,没有障碍,用户进来容易,退出快。如果护城河不够深,城墙不够高,遇到强敌入侵,大好形势有可能瞬间逆转。
缺少进入壁垒而丧失先发优势的案例俯拾皆是。
网页搜索最初是雅虎的天下,由于它的手工编码技术简单,客户体验差,谷歌用关系型搜索打入这个领域,攻城略地,迅速取代雅虎成为新的霸主。
谷歌称霸之后吸取了雅虎的教训,不遗余力地在搜索技术上投入,确保最好的客户体验。体验是留住客户的关键,风景这边独好,别的地方都不如这里,来了就不想走。
当微软借力Windows雄厚的客户基础,推出必应(Bing)染指网页搜索时,谷歌阻止了微软的攻势,不仅牢牢地守住而且扩大了自己的阵地。
搜索技术既是谷歌抵挡竞争者的护城河,也是滞缓用户退出的壁垒。
强调进入和退出壁垒的意义在于,互联网创业公司一开始搭建平台的时候,就要想到护城河在哪里,靠什么留住客户。
客户注册登录一个平台,因为平台可以给他带来价值,他留在这个平台上,因为这里的价值具有一定的不可替代性,比如谷歌搜索就是比必应好用。
换句话说,平台不仅要为用户创造价值,而且价值要足够大、足够独特,才能筑起足够高的进入壁垒,抗击“家门口的野蛮人”,保护得来不易的市场。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规模不构成进入壁垒,市场的逻辑与此正好相反,建起壁垒才能做大规模。
优步于2014年正式开展在华业务,2016年已占据三成市场份额,在一线城市中份额超过40%。
2015年本土网约车公司滴滴出行成立,凭借本地优势,与优步发生正面冲突,不断侵蚀它的市场,最终迫使优步退出中国市场。
除了对当地市场和客户缺乏了解,例如没有客服电话,只能发电邮投诉,优步还输在了技术过于简单和产品趋同上。不能以差异化的服务反击对手,优步只能祭出低价揽客一招,在打了20亿美元的补贴大战后,黯然收兵回营。
2016年8月1日,优步将其全部中国业务以70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了滴滴。
然而,胜利者也只是赢了一个回合而不是一场战争。
优步退出网约车市场后,美团2017年2月在南京上线打车软件,每周奖励司机1 800元。滴滴立即应战,奖励司机1 900元。
2018年3月,美团进入上海,同月阿里系的高德顺风在成都和武汉上线。
2018年4月携程获得网约车牌照,它从2015年即开展专车服务。携程既有资金、销售渠道、客户基础,又是本土企业,做互联网平台轻车熟路,未来的争夺可能更加激烈。毕竟这个市场的潜力太诱人了,而且,进入壁垒又这么低!
价格战信奉者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先低价占领市场,形成垄断后再提价赚钱。”这话逻辑上自相矛盾,实战中也得不到验证。
靠低价获得垄断地位,一旦提价,逐利的平台用户还不立即作鸟兽散?谁来使用你的平台?
除非你的低价策略已经彻底打倒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当你提价时,无人卷土重来,你的平台在市场上是唯一的。然而我们知道,如果能靠成本和技术做到市场的唯一,当初就不必打价格战了。
以补贴做规模,说穿了是企业竞争的失败,不能在技术和服务上超越对手,转到资金市场上一决雌雄。
以规模为目标,即使做出了规模甚至已经上市,公司也随时可能发生危险。
将精力和资源投入规模和流量扩张,无心且无力开发核心技术,缺少护城河的规模扩张快,坠落更快。
事实上,得技术者才能得天下。
生态圈再大,终究属于核心技术的创造者。
许小年,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曾任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兼研究部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