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撸货大军”在行动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懂懂笔记”（ID：dongdong_note），撰文| 木子，编辑 | 秦言，36氪经授权发布。

“无端端保证金就被扣了几十元，有的同行甚至被申请了仅退款不退货。”淘宝商家小于最近的经历，让他怒气冲天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地无奈。

小于告诉懂懂笔记，前不久自己的店铺遭遇恶意投诉并要求官方平台介入。最后，在几轮申辩之后，他的店铺还是被平台判赔了10%的违约金。

小于的朋友告诉他，他们碰上的应该不是职业差评师，而是更可恶的撸货大军。

有偿“上车”，“撸货”无罪？

职业差评师，是指在电商平台上故意找寻商家的产品瑕疵、描述差异，并恶意进行差评以赚取商家“赔偿”的群体。可以说，电商卖家苦职业差评师久矣。

然而，随着电商卖家警惕性的提高，平台评价及申诉规则的完善，有不少恶意差评也能被申诉删除。因此，职业差评师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不少职业差评师在近两年开始“转型”，做起职业“撸货族”，甚至还领着“羊毛党”一同薅商家的羊毛。

如今，不少卖家在发货之后被买家以商品“瑕疵”、“假冒”、“高仿”等名义进行举报，最终大多以仅退款、不退货的处理方式作结，“朋友说是职业差评的升级版，打着打假、维权的名义进行着恶意申诉、撸货。”

小于表示，“撸货大军”还开设所谓的打假课堂，有偿协助“羊毛党”退款撸货。他有不少同行甚至是在一夜之间，遭遇了“撸货大军”集体洗劫，不少人的保证金被判罚得所剩无几，“真的比差评师还恶毒好多倍，钻的是规则上的漏洞。”

根据商家提供的线索，懂懂笔记在QQ上搜索关键词“维权”、“退款”，发现大量相关的QQ群。其中，部分QQ群甚至无需任何验证信息即可加入该群，并且入群提示大多是“今天最后一班车，赶紧上车，包教包会。”

“上车”，是群里定期发布可申诉退款、撸货商品的灰产分子，这些人领着一众群友前往该商品页，在拍下商品后寻找违规、破绽，一起发起申诉。然而，“上车”撸货也需要收一定费用。有灰产要求，发红包18.8元才有资格“上车”，运气好的话一单可撸几十甚至几百元。

在某“维权群”里，因为看到群里还有不少新群友心存疑虑，迟迟不肯“上车”，于是几位“师傅”便在群里进行授课，希望通过一系列讲解打消群友们的疑虑。懂懂笔记私下加了其中一位灰产“师傅”为好友，希望能进一步了解“上车”的流程。

“师傅”授业 稳赚不赔？

“仅退款、撸货并不是差评，也不会违法，是完全符合平台规则的，钱和货都是平台判给我，完全合情合理。”这位“师傅”表示，他所发布的可以“操作”的商家，本身都是有违规经历的商家，“咱们本身也是在维权，教育这些不规范的商家。”

只有“上车”之后，他才会告知该商家违规的内容，然后在其带领下有针对性的购买“违规”产品，比如高仿名牌商品、描述过夸大的商品，并等待卖家发货，“到货之后就可以凭借违规的内容，向卖家提请申诉，并让官方介入处理了。”

“师傅”强调，如果官方判定卖家的确存在销售高仿、假冒商品的行为，或者描述与商品不符，宣传时使用广告违规用词，如“最、第一、顶级”等，都会判定申诉成功，并支持买家仅退款、不退货的诉求。

这样一来，卖家除了要退还货款给买家之外，申诉成功的买家还能留下已到手的商品。其中，除了有高仿的名牌鞋包外，也有部分是正品，仅仅是因描述问题便被判定违规。

这位“师傅”随后展示了大量“战利品”以及退款短信通知，并拍胸脯表示跟着他一个月怎么也能赚几千。

当被问及仅退款、不退货的成功率有多高时，对方表示，“成功率不低，但并不是绝对的。如果申诉不成功的话，最多就退款兼退货处理，运费也是违规商家出的，你们不会亏的。”

这位灰产自称，其所开的“车”成功率超过90%。若群友遭遇“翻车”（即撸货失败）的情况，他也会完整退回“上车”时发的红包。“强调一下，电商都是买方市场，即便有纠纷卖家也都是占下风的，咱们作为消费者不会吃亏。”

“最大的可能就是你把钱和货都退回去，卖家要么钱货两空，要么拿到货赔了钱，还要面临官方的处罚。”灰产着重强调，如果想撸货就不要心软，不要有恻隐之心。他表示这些被撸的商家，大多是些存在违规行为的不良商家。而且这类商家在淘宝、拼多多、闲鱼和京东等平台都存在，只是撸货的操作方式略有不同不同。“很多跟着我的朋友，几个号轮着来，每天能撸上千元的商品，不想用还可以当二手卖了换成钱。”

那么，既然如此有利可图，为何灰产不自己闷头赚钱，反而要广收“徒弟”呢？

承诺有漏洞，保证金被扣

有灰产曾在群里表示，由于实名的电商账号手头不多，平台也对实名制查的很严，而且单一账号操作“撸货”的次数多了，也存在着被处罚、封号的风险，“所以收点小红包传授经验，也算赚零花钱了，我这完全是利他主义。”

那么，“仅退款”、不退货撸的过程，真的像灰产所说是在打假维权，是一种正义表现吗？如果是，那么为何这些人只一味研究平台规则的漏洞？

在另一个“维权群”里，懂懂笔记了解到一种“打时间差”退款的阴损玩法。一名灰产“师傅”传授经验时表示，通过申诉希望获得“仅退款、不退货“的玩法，比较适用有一定资金的群友和玩家。如果是刚刚毕业的小白，或者是学生党的话，手头资金有限还可以选择更加简单的“上车”方式。

这种方式是针对电商卖家的服务承诺，诱导卖家违规，并“索赔”保证金赔付，“主要是一些小商铺，他们为了搜索排名和权重，往往会盲目设置一些服务承诺，只要抓住了矛盾商家几乎无法兑现承诺。”灰产“师傅“表示。

例如：12小时内发货、4小时内发货和极速退款等承诺，就有漏洞可循。如果小卖家、新商家设置了以上服务承诺，那么就会成为撸货大军主要攻击的对象。

花了9.9元“上车”之后，懂懂笔记与群里一名灰产进行了一对一的学习。这位“师傅“表示，自己会不定时的私发一些有可能申诉赔偿的商家页面，只要按照他所规定的时间下单购买，并在规定时间内进行退款、申诉等操作，即可不经过商家“申辩”就能拿到保证金赔偿。

“承诺12小时内发货的，你要晚上8点以后拍；承诺4小时内发货的，那就在半夜12点到凌晨1点拍，拍前一定要问商家一两句话，看对方是否在线。”灰产“师傅”指出，很多承诺12小时内发货的商家，大多是个体户，晚上7点后应该都下班了，也无人值守电商店铺。

一旦发现，咨询某商品时无客服回复，那应该就是下班了，仓库自然也无法进行发货。“此时拍下，很可能次日早上8点，甚至到中午前才会有人开始发货。”

师傅指出，这时卖家已经违背了12小时内发货的承诺，就可以开始申请仅退款并要求官方介入了。“如果超过12小时未发货，官方很有可能判赔这件商品售价的10%作为违约金，这钱是在卖家保证金里面扣除的，往往你拿到赔偿的时候商家还没起床呢。”

如果承诺的是4小时内发货，那么晚上12点以后拍下，凌晨的5点前就可以申请退款并申诉赔偿了，“一般都会赔的，如果被判定不违规，那么不发货仅退款你也没啥损失对吧？”

灰产师傅还强调，官方判赔商品价格10%作为违约金，最高是不会超过100元的。因此，在选择商品时要尽量选择价格在1000元以内，且店铺信誉不高的新卖家，“如果商品950元，申诉成功一单就能拿到95元赔偿。”

这些招数对于商家而言，真的是“人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

卖家“反击”，下套等贼

可以说，“撸货大军”钻的是规则的漏洞，他们挖掘平台规则、卖家承诺上的空子，根本不在意商品是否真的违规。而那些并无过错的卖家，仅因设置上的小失误，就要平白无故赔付一成保证金，可以说冤到了极点。

那么，这条“撸货”、“索赔”的灰色产业链条，至此就已经完整了吗？显然不是。

“为什么无法申诉仅退款，不是说描述与商品有出入吗？”

在另一个“维权群”里，有部分群友正激动地“讨伐”着拉他们“上车”的群主。有群友表示，几天前加入该群时，群主宣称可以免费“上车”仅退款撸货的行动。很多人根据群主给的链接，拍下了一款号称描述与商品不符的女士背包。

过了三天之后，背包陆续到货，这些群友本想着根据群主提供的方式，在确认收货前申请“仅退款”，并拍照申诉商品描述不符。他们以为在官方介入申诉之后，便可以退款不退货，白拿一款女士背包，结果却并非如此。

“在自动确认时，卖家举证成功了，我却输了。”群里有群友表示遭遇卖家举证成功，还有人在购买包包到货时，群主“支招”让其确认收货，然后再去进行“维权”。但当几位群友确认收货后，群主便拉黑了他们，再也无法联络上了。

“这个群主已经消失了将近一星期，不知道是不是‘骗子’呀，忽悠咱们买货？”有“上当”的群友猜测，这位群主应该是假借“撸货”的名义，通过所谓免费上车的手段，诱骗群友拍下链接的商品。很可能这些链接商品，就是“群主”自家的电商店铺。

众群友撸货不成，反被卖家将了一军，这款背包的价格高达300多元，“当时记得群主说说这款商品的描述有不符问题，确认能够撸货，所以我们没细想就买下了，而且现在店铺好像也异常了。”

一位群友私信时告诉懂懂笔记，自己购买到的女士背包做工粗糙，别说价值300元，50元可能都不值。也有群友表示，最近有不少卖家开始“报复”行动，在很多“维权群”里哄骗群友下单，发的商品链接其实都是自家店铺的商品。

“这些商家引导我们确认收货，实际上是给咱们挖了套。有好多群都已经拆穿这个伎俩了，咱们别上当啊！”不少群友在“上当”之后，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撸货行为的不妥，反倒在群里痛骂卖家，控诉卖家做事太不“道义”、太缺德。

孰高孰低 谁好谁恶？

网络上的事情，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撸货大军疯狂拉群组队的举动，很容易被电商平台的商家知晓，而一些商家更是以恶制恶，想出了这些“套路”，引撸货大军上当。

有相关电商业内人士告诉懂懂笔记，一些电商卖家的确出于报复的心理，利用撸货大军的贪欲，注册了新的店铺，设下了类似的圈套，引导一众撸货族购买一些价值极低，标价却很高的商品。这也算是一种“以恶制恶”吧。

“有些卖家甚至学着那些领路的师傅收取‘上车费’，不仅赚红包钱，还赚了高价商品钱。”被贪欲冲昏头脑的撸货大军往往也会中了圈套，“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呀，能上哪申诉呢？

该人士告诉懂懂笔记，有部分电商卖家也组成了小联盟，通过QQ群形式共同商议对付撸货大军的对策。“说实在的，我看到他们分享的成功反诈截图也觉得解气。”

如果在电商平台上购买到假冒伪劣商品、描述不符商品，普通消费者依据平台规则进行维权，的确是消费者应该享有的权利。然而，利用平台赋予的维权权利恶意“投诉”，组团购买“有问题”商品，钻卖家服务上的漏洞，从而“撸货”索赔获取盈利，能称得上维权行为吗？

这种行为，如今被大量的“撸货大军”冠冕堂皇地包装成“教育”商家，规范市场的善举，想起来也是令人不齿。对于电商平台而言，如果这样的申诉规则促发了组团的“恶性投诉”、“恶意索赔”，甚至给正常运营的商家造成损失，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平台规则既要保障消费者权益，也要保障商家的权益，我们知道这条路会很艰难，而且很难有一个规则能让买家卖家都能满意。但是一旦漏洞出现，及时完善和修补就成了当务之急。

在电商的世界中，从以往的差评师，到如今的“羊毛党”、撸货大军，都是钻管理漏洞而出现的产物。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些撸货大军也可以说是市场恶性竞争、平台有意纵容的衍生品。

有业内人士曾指出，电商平台不是无法发现这种行为，也不是无法制止这种行为。但是在激烈竞争环境中，一些电商平台反而采取了“零容忍”态度，究其原因，不由得细思极恐。

如今的电商平台既然能做到“千人千面”，用AI+大数据护航平台，那就不妨利用这些先进的技术手段，在合法合规的维权行为上立下一道保障，既要保护正常的消费者维护权益，也要让合规的商家能够后顾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