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浙江公司CTO陈鹏宇：数字化改革的创新探索 | 解码数字新浙商No.60（下）

怀揣着意犹未尽的期待，和陈鹏宇的第二次采访如约而至。

在初次采访中，陈鹏宇以公共数据治理为主线，将“数据高铁”“数据飞地”“数据宝”等技术概念一一拆解，为我们徐徐打开了一幅数据共享与开放的美好图景。（详见上篇：数字化改革的公共数据治理实践）

把目光拉回到数字化改革的当下，作为既懂政府也懂企业的数据专家，陈鹏宇从最务实的视角出发，给出了基层政府破题数字化改革的“锦囊”，也提出了对数字化改革创新实践的方法建议。

“基层政府的数字化创新试点应围绕具体工作、真实需求、普遍痛点开展，要贴地飞行，所有创新点都有真实的业务价值”；“很多人把数字化转型的重点放在‘数字化’上，但我认为‘转型’才是重点。数字化只是一种工具，重点需考虑通过这种工具达到什么目的、实现什么成效”。

在陈鹏宇看来，基于公共数据的服务和治理领域的独特优势，团队初步具备了一些数字化业务的复合能力，未来可协同政府部门积极探索数据开放的创新应用。在嘉兴市南湖区，该团队打造的政策治理集成应用“企明星”，实现了对营商政策环境的赋能，让“好的政策，给对企业；好的企业，选对环境”。

陈鹏宇判断，数字时代，政府与社会的互动模式正在发生变化，企业、科研机构和个人充分对公共数据的广泛使用，将助推形成生机勃勃的创新环境。

陈鹏宇（花名不老） 深耕数据领域18年，阿里云数据智能产品化主推手，国内第一代企业数字化转型、数据智能的专家和实践者，数据中台的第一代布道师，浙江省公共数据开放运营和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新理念的提倡者。长期致力于政企共建营商环境、企业数字化转型、数字政府、工业互联网等领域的探索研究。同时作为既懂政府也懂企业的跨界数字化转型专家、一线实践者，始终站在数字化变革的最前沿，引领并倡导着先进技术和发展理念。

谈数字化改革的技术支撑

聚焦一体化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建设，充分发挥“1”的作用

章丰：在数字化改革中，数字浙江公司承担了哪些技术支撑工作？

陈鹏宇：我们主要聚焦在一体化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也就是数字化改革“1+5+2”体系的“1”。从“最多跑一次”到“政府数字化转型”，浙江已经建立了一套全省的数据共享体系，实现了省市县三级各条线部门的数据可用性和互通互认，这是最核心最宝贵的资产。当数字化改革涵盖党政机关、政府、经济、社会、法治五大领域后，充分发挥“1”的作用尤其关键。

另外我们也深度参与到“5”（五个综合应用）里面的数字化改革综合集成门户和任务管理系统的建设。

其中，任务管理系统是政府所有改革动作的路线图。例如，将2021年省政府工作报告中的十二大任务分解到最小颗粒度，从省级部门到市区县，每一层任务都设立对应的工作体系、指标体系、政策体系、评价体系，让管理者在各个层面都能清楚地看到所有任务的落实情况。

章丰：这是一种目标导向非常明确的做法。

陈鹏宇：任务管理系统是数字化改革顶层设计和具体工作落实的结合。所有改革任务都需要设立关键目标，比如某领域增长多少数值、某产业提升多少程度等，围绕目标实现，各地政府要提出具体的改革清单，提交到系统中。同时，该系统将改革清单、任务清单与信息系统清单关联起来，新建的信息系统都要关联具体某项任务以及改革点才能立项。

章丰：很像互联网公司的OKR（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即目标与关键成果法）体系。 

陈鹏宇：所以通过任务管理系统，能将数字化改革与整体工作推进体系相关联，所有考核的指标数据都会逐步采集到系统中。我们的远景目标是实现指标数据的自动汇集、智能分析，让整个任务树的管理越来越数字化。

谈数字化改革在基层

打通最后一公里，以合理机制牵引基层自主创新

章丰：数字化改革对浙江的各级政府和干部提出了很大的挑战，你对基层政府的数字化创新有什么建议？

陈鹏宇：基层政府是服务导向最强的，恰恰最需要动手、动脚的能力，但他们没有“眼镜”（看不到数据），也缺乏“扳手”（数字化工具）辅助，数字化改革在基层的“最后一公里”亟需打通。区县、乡镇级的数字化改革，可以从三个方面考虑： 

第一，要围绕基层的具体工作、真实需求、普遍痛点来开展数字化创新试点，不必追求大平台、大应用，也不是一味地跟风做大屏。要贴地飞行，所有创新点都有真实的业务价值；

陈鹏宇金句

第二，数据共享要到位，省平台、市平台要数据回流到基层，充分支持基层业务创新；

第三，基层创新应用可以 SaaS 服务的形式推广服务全省，实现一地创新、全省受益。

章丰：我观察到的情况是，基层很多基础的工具没人做，因为这类数字化工具商业属性不强，很难形成规模效应。

陈鹏宇：你说得很对。我们也看到目前有的区县已经探索出了一些优秀的微创新实践案例，星星之火要想呈现燎原之势，需要解决复制推广的商业模式问题，也就是需要政府侧信息系统和服务的采购机制有创新。比如“统谈分签”模式，由省级政府统一出政策对某地创新成果进行认定和支持，其他各地基层政府根据实际需要采购服务。

谈嘉兴市南湖区“企明星”

用数字描绘完整的、真实的营商环境，全轨迹记录企业集群的成长

企业在寻找发展空间时，常常碰到这些问题：该选择在哪里落地？当地的产业环境怎么样？政策环境怎么样？可以享受多少政策优惠？2021年6月，“企明星”政策治理集成应用在嘉兴市南湖区正式上线运行，成为统筹涉企平台、涉企政策、涉企服务、涉企资讯、涉企数据等的综合应用载体，为涉企政策提供全周期管理，为企业成长提供一站集成、精准普惠的全周期服务，实现了从“企业找政策”到“政策找企业”的转变。

章丰：嘉兴南湖区推出的“企明星”，也是在基层的数字化改革创新实践中的一次探索？

陈鹏宇：对，“企明星”是我们正在嘉兴南湖探索的数字创新实践的典型案例，主要服务的对象和使用者是企业。我们打造“企明星”有个朴素的初心：好的政策，给对企业；好的企业，选对环境。

真正的服务型政府应该主动运用好手头的资源，为经济和社会赋能。但深入业务后我们发现，目前政府在优化营商环境方面数字化程度并不高。此前的数字化转型主要还是在依法行政的框架内提升运作效率，且仍处于比较传统的决策环境中，宏观层面的资源分配决策缺乏数字化支撑。

章丰：在现有制度环境中提升的体验称不上改革，最多只能叫优化。

陈鹏宇：对。影响企业落地和发展的关键因素是法律环境、产业环境和政策环境，其中政策环境是政府能高度发挥主动性的部分，也是政企互动最紧密的部分。所以在数字化改革中，政府如何通过数字化手段，营造与产业环境良好互动的、高度匹配的、相互促进的政策环境，我认为这是“治大国若烹小鲜”的交汇点。

在构造良好的政策和产业环境时，洞察宏观、中观、微观的营商环境，需要数据的支撑；驾驭在空间上有一定跨度的、在时间上有一定延续性的、和市场行为有一定匹配度的复杂决策，也需要数据的赋能。

章丰：“企明星”具体如何通过数据赋能的方式优化营商环境？

陈鹏宇：“企明星”包括政策基因（政策画像）、企业数描（企业镜像）和推演驱动台三大核心组成部分。政府可以借助政策推演驱动台提前预演政策执行效果，比如一条政策能覆盖多少家企业、政府投入资金多少、能带动企业的发展情况等。如果预演结果和政策预期效果偏差较大，政策可以及时调整。

在此基础上，我们提出了“市场镜像”的概念，打造一面实时反应市场真实情况的数字化“镜子”，用数据来描绘完整的、真实的市场，刻画市场主体的静态属性和市场活动的动态变化，全轨迹记录企业集群的成长。对政府而言，市场镜像融合了公共数据与社会数据，赋能政府在微观、中观、宏观层面精准分析企业发展全生命周期所需要的资金、土地、人才和产业配套，从而有针对性地帮扶和引导企业，优化产业结构。

“企明星”优化营商政策环境

政策实施后，市场镜像可以实现企业成长的全周期服务。整个过程并没有用数据和人工智能代替人，而是提供了一面镜子，用人的智慧把要调节的市场和手中的资源衔接起来。

章丰：相当于镜像的两侧是政府和企业，帮助政府优化营商环境、精准施策，赋能企业数字化转型、降本增效。

陈鹏宇：未来，我们会提供政策分析报告和自主DIY分析工具，供企业对比不同地区的政策环境。通过微观层面的精确对比、中观和宏观层面的结构性和趋势性分析，让企业能够清楚地了解各地营商环境，选择合适的安家地方。

今天整个社会的数字化改革仍然处于早期，各行各业都在沿着这条路径探索，我们希望至少能贡献一个案例，哪怕失败了，起码留下了探索的脚印。

谈创新实践方法论

实效目标、复合型人才、数据准备度缺一不可

章丰：在数字化改革的创新实践中，如何打造好的产品和服务，有没有公共的方法论和规律可循？

陈鹏宇：一是以实效目标为导向。过去几年，技术高速增长，各种新概念、新玩法层出不穷，包装得极其高大上，浓浓的技术导向。很多人把数字化转型的重点放在“数字化”上，但我认为“转型”才是重点。数字化只是一种工具，重点需考虑通过这种工具达到什么目的、实现什么成效。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都应从业务实际出发，清晰把握导向和目标：到底哪方面需要转型、转型是否带来实际帮助、中长期的回报如何……像“最多跑一次”就是一次朴实而精准的转型，它从顶层设计就明确了成效指标，让群众办事最多跑一次，类似的导向值得企业借鉴。

二是储备复合型人才。精通某个领域的专家固然重要，但改革更需要复合型人才：要懂业务、具备数字化思维，同时对技术有基本的认知和判断；或者本身是技术专家，愿意深入到业务了解情况。阿里做工业大脑的算法工程师爬过烟囱，做农业大脑的工程师蹲过猪圈，我也算是长期浸润在政府语境里的理工男……只有真正“泡”在业务环境里，才能回答“数字化如何发挥价值”的问题。复合度低，数字化只能做表面文章，企业和政府同理。这一轮数字化改革深入到了基层，到了区县、乡镇街道，会带动提升全省干部队伍的数字化素养。

三是提升数据准备度。我曾经接手过龙头民营企业的工业大脑项目，即便是千亿级体量的企业，信息化水平比想象中要低得多，每个车间用的数据格式不通，很多数据甚至靠手工更新。当我们选择数字化的突破场景时，除了考虑技术和产品功能，还要明确数据的准备度及其价值。数据准备度欠缺，很难走到数字化改革的前台。 

陈鹏宇金句

章丰：基于你对政府公共数据的理解和治理能力的沉淀，未来可以探索更多数据开放的创新应用。

陈鹏宇：数字时代，政府和社会的互动模式正在发生变化，广泛地让企业、科研机构和个人充分利用公共数据，将会形成生机勃勃的创新环境。

章丰：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寂寞？那些曾经在阿里并肩战斗过的老数据人，大部分人是在更市场化的环境中自由创业，而你选择的公共数据治理领域，看起来不那么“性感”。

陈鹏宇：所以“笨小孩”才适合。“笨小孩”身上，始终有一种慢慢啃、步步走、踏实的、耐心的心态。“地球数仓”的梦想，从2016年开始在我心里萌发，那时候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做过行业数据联盟，做过行业数据交换，试过很多方法……今天所做的工作，让我看到了一些机会，真正有可能建立“地球数仓”的机会。我们的每一个想法，一年后的、十年后的，切合实际的、天马行空的，团队都会慢慢找到一条路，一寸一寸往前走。

快问快答

职业生涯中踩过的最大的“坑”是什么？

对于数据流通机制的探索过于乐观和理想化，急于求成，走了弯路。

一天中如何分配工作与休息时间？

时间基本分配给看书、修行、工作。我是一个沉浸式、享受式的工作狂，老板形容我说，“不老工作时，你看不出咬牙切齿的坚持，他是哼着歌带着乐趣就把难题给解了”。

你有特别喜欢的书/电影吗？

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埃克哈特·托利《当下的力量》。

你的人生偶像是谁？

我的父亲。他过世十几年了，直到今天，我仍然觉得他在我生命中的影响无处不在。他也是一个彻底的工作狂，直到临终前拖着一个吊瓶，都在不停工作。他的世界观、家国情怀、自我奋进的精神始终激励着我。他让我自由生长，自己只做土壤，所以现在我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

你认为“数字新浙商”，新在哪里？

在数字文明的时代里，基于数字化的能力，重塑新的商业认知。

整理 | 蒋雷婕

编辑 | 王小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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