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0岁，第一次恋爱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塔门”（ID:DT-Tamen），作者：郭雅琼，编辑：王朝靖，36氪经授权发布。

爱情中，等待一直是个复杂的话题。

高流动性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高频发生着各种各样的碰撞，爱情发生和消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待逐渐成为了「被动」和「弱势」的代名词。

如此急迫的情感环境下，焦虑母胎单身的年龄界限也在不断下移。知乎上，「20岁还母胎单身，正常吗？」与「30岁至今单身，问题出在哪儿？」形成了奇异的对峙景观。

年轻人的结婚年龄在不断推迟，但恋爱年龄变得越来越小。北京大学社会调查研究中心曾经发布的《2015年中国人婚恋状况调查报告》显示，1980~1985年出生的人，初恋年龄平均为18.5岁，而到了90后，特别是95后，初恋年龄大幅提前到了15.2岁和12.7岁。

年轻人对于爱情的追求似乎越来越迫切了。

但不幸的是，分手和离婚的频率也在持续走高。经营爱情早就成了高难度的艺术、高风险的事业，也逐渐从卢曼口中「最难捉摸、几乎非理性的」人际关系形式，越来越向「理性」的方向靠拢。

结果的另一面，就是年轻人自觉越来越难爱，在30岁这样的「而立之年」刚刚体味爱情，已经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这一期，我们与两位30岁左右才体验到初恋的年轻男女聊了聊「初恋年龄」这件事。他们的爱情为什么等到了30岁？「大龄初恋」是什么样子的？以及，初恋年龄晚，能让爱情更成熟和顺利吗？

韩妄之

男 29岁 国企职员 

去年下半年第一次恋爱之前，我有过几段暗恋、暧昧的关系。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经历应该也挺少。

但是所有经历都停留在了确定关系之前。对我来说，推进一段关系走入下一个阶段，实在是太难了。「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这样的表白，我根本没办法很自然地说出口。

记得大二学生会面试的时候面到了一个学妹，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我现在还记得当年面试的时候，她穿的什么衣服，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追人家，能做的就是去她人人和QQ空间，把她所有的状态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

唯一一次见面，是我约她看电影，看完我们一起吃了个饭。再往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去约她了。可能也是因为她提到毕业后会出国，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不可能的，所以后续就没有再主动找她聊。

像找什么餐厅约会、生日给对方送什么礼物、对方对自己有没有好感这类问题，我得借助我的哥们儿群去咨询。实在不知道跟女孩子说什么的时候，也会在群里问朋友们：我这么回复OK吗？我这么发朋友圈OK吗？

我真的不擅长线上聊天，不知道怎么找话题，我更喜欢面对面交流。

曾经追一个女孩子追了好几个月，很勤奋很主动去跟她聊天，给她送礼物，去她公司楼下接她，她说要去北京出差，我可以先她一步赶到。

她是卖保险的，当时我为了追她，甚至从她那边买了一份重疾险。但她始终不愿意单独出来跟我吃饭，我们唯一一次吃饭，是我说要咨询重疾险的事情。

有一次我印象很深刻，因为正赶上18年的世界杯，我晚上一边在楼下等她，一边看球赛。等到那场球踢完了，都没等到她下来，她后来跟我说从另外一个门走了，让我不要等了。 

但我没有死心，后来又经过了几次这样的事情，我才明白。

这事对我打击挺大的，我开始尝试改变。当时有一个直男改造的节目很火，叫《粉雄救兵》，群里的哥们儿开玩笑说他们也在改造我，教我不要再顶着那么理工男的发型和直男穿搭。

到了18年的下半年，我有一次在校友群里喊了一句有没有人要一起去看某部电影，有个女生说可以，我们就认识了。

这个姑娘非常主动，主动跟我聊天，主动邀请我看电影，主动约饭。我的工作三班倒，她会邀请我下午上班之前，中午抽空见个面。

很快我就陷进去了，因为我是一个很被动的人，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推进关系的人，如果有个女孩对我很主动，我可能就会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牵手也是她主动的。但当时我也不敢确定我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只是因为我深陷在有人对我好的感觉里，听上去像是渣男对不对？但我真的不确定。

她也从来不说确定关系的话，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玩着，但亲密举动仅限于牵手。

这场关系维持了两三个月，后来就有了争吵。她工作定下来之后跟我说想要买房，但是我俩在房子位置、买新房还是二手房等等这些细节问题上吵得厉害。

现在想想很没有必要，毕竟这是人家的事情，我们也不是男女朋友。当时吵着吵着突然就不知道是她说还是我说了一句就这样吧，然后关系就冷了。她再也没有主动给我发过消息，就戛然而止。

大家都在试探，都没有下定决心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母胎solo久了，一个很致命的缺陷就是，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因为接触的太少了。那些相亲群或者公众号里，会写出12345的各种要求，我写不出来。

再后来就是确定关系的初恋了。我们在2019年八九月的一场相亲会上第二次见面，很快确定关系，又很快在10月底分手。

这次的情况也一样，这个姑娘非常主动，我们第二次看电影，她就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当时我挺受触动，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女生跟我这么亲近，看完电影出来后她就主动牵了我的手。

我们没有表白环节，她要求换情侣头像，就这么在一起的。

我白班3点下班后会去找她，她是老师，我陪她批作业、改卷子，叫外卖一起吃。我也会给她送早餐，接送她上下班，恋爱里我会非常黏。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老师的关系，她控制欲很强。我俩交往没多久，她就要求看我手机。我非常不乐意，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不满。她翻了我的手机后说我加的群太多，让我退群，说我在社交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有一回聊着聊着，她突然说你给我发个1万块钱红包，说抖音里有个姑娘发了个收发红包的聊天记录，她说你给我发个1万块钱的红包，不然就分手。

我以为她是开玩笑，她说没有，你看他们都发。我当时没发，她就生气走了。我回到家想了想，给她转了1万块钱，然后就没事了。

她管我太多了，要求我的工资全部上交，我们只是谈恋爱，当然大家都奔着结婚去的，包括我自己有一套房子，她要求改成她的名字。

还会当着我的面给她前任打电话，说类似于「我前男友一切都以我为准」的话。

慢慢就吵得很厉害，10月底我过完生日我们又吵架，她发我支付宝账单，质问我为什么花这么多钱。

后来我们就散了。

经历了这些，我觉得恋爱需要考虑的最重要的因素真的是性格。对方不能有太强的控制欲，不能戾气太重。第二个因素大概就是颜值吧，其他的我觉得都无所谓，因为你身边能接触到的，基本上也都是跟你差不多的。

初恋年纪晚对我来说还是蛮遗憾的。因为接触的人太少，你可能就会因为对方主动，觉得很开心，误把这种开心和高兴当成了爱，慢慢才发现彼此的分歧越来越大。分手还好，醒悟得晚可能就是离婚了。

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试错了，你不能像年轻时候一样，谈个一两年再分手，那对男生没什么，男孩子可能三十多岁结婚都ok，但是对女孩子非常不公平。因为我们现在接触的都是30岁左右的女孩子，如果谈个一两年再分手，你就耽误了人家。

就因为有这个想法，所以有时候想要进入一段亲密关系的时候，会有点瞻前顾后，会想我们能不能结婚。

但是这么多年，等待确实对我来说是一种消耗。我知道爱情是等不来的，需要主动，但这个主动对我来说仅限于主动寻找，比如我会主动参加活动，我不会坐在家里去等，我会去找爱情，我会去找我喜欢的姑娘。

但是找到之后，我就开始瞻前顾后，停滞不前，迟迟无法确定关系。这应该就是我最大的问题了吧。

记画主义者

女31岁 设计师 

我是去年30岁的时候遇到了我现在的恋人，我们在一起一年多，刚刚拍好了婚纱照。

在这场初恋之前，我暗恋过两个男生吧。一次是在高中，一次是在大学。只能说，缘分这种东西，没有就真的是没办法。

高中那次挺搞笑的。2009年我刚买了智能手机，结果前一天晚上要来了那个男生的手机号码，第二天早上就把手机掉厕所了，刚要到的手机号就这么没了。真的是没有缘分吧。

大二实习认识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前辈。我们接触比较多，他对我帮助很大，但也是机缘巧合吧，我们没有更进一步。

他在北京，我在江苏，我有个机会去北京外派半年，飞机刚到北京，他就飞当天的飞机去广州了。后来国庆期间，因为家里人在广州，我就飞去广州，等我飞机到广州的时候，他恰好飞回北京了。

我现在都能想起来我坐在首都机场的感觉，我就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就差这一趟飞机，是我的飞机不够早，还是他的飞机太晚了？人跟人可能真的需要点缘分，你怎么追赶也追赶不上。 

2019年的大年初一，我刚想给他拜年的时候，就看到他朋友圈发他老婆了，我当时又伤心又好像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就像一场长跑，始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那一瞬间就觉得，好家伙，总算到点了。

这场暗恋持续了6年。我太自卑了，对他是仰望的姿态，导致很多东西太不对等。我觉得爱情在我看来还是得势均力敌，我俩差距太大了，所以一直都不敢表明心迹。

我在北京的时候，他约我吃饭我都没敢去，我觉得去见他就像一只丑小鸭去见男神。现在想想好像自己有点拧巴了，现在回过头来感觉也蛮心疼那个时候的自己。太怯懦，对自己也不够坦诚。

也被人追求过，有一个男孩子为了我辞职来到了我的城市，但我觉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且我不想在上一段拖泥带水的情况下再奔赴下一段，我觉得这样不太道德。

我也不太排斥相亲。我爸妈一直跟我强调的是，我想让你结婚，只是希望将来有人照顾你，在外面一个人累的时候有人陪着你。

家里的亲戚介绍的相亲对象都很优秀，有大学老师、大厂程序员还有搞金融的，但有的是不太合眼缘，有的工作地点离我太远。

恋爱里最先考虑的三个因素，首先不能有不良嗜好，偶尔抽一下烟、喝点小酒可以，但赌博、酗酒、猛抽烟这种我是不能接受的。

家庭观和责任感我挺看重的，我这个年纪谈恋爱可能诉求就是婚姻了，看重的问题可能更实际一点。一个男性是否对这段感情负责？他自身是否有一技之长？像身高、长相这种可以往后排，当然长得帅就是锦上添花。

19年被迫去相亲的那段时间，确实非常焦虑。自己喜欢那么多年的人结婚了，相亲也总遇不到合适的。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出问题或者太挑了，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走在街上看到年轻女孩，就会想我是不是真的老了。买各种抗老除皱提拉的化妆品，还入手了什么射频仪，容貌焦虑和年龄焦虑全都出来了。

但已经到了这个关口，已经到了30岁，这个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如果是一副烂牌的话，现在我已经拿到了。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把它打出去。那个时候挺愿意工作的，哪怕结不了婚，多挣点钱也行，不行就去个好的养老院吧。

确实挺消极的。我可能不是那种独立女性，觉得婚恋无所谓的那种，我的人生里，婚恋还是挺重要的程序，我还是有生小孩的诉求。

没有恋爱经验对我现在谈恋爱也有一些影响。比如说我先生是有前任的，他有两个前任，每段都是5年，开玩笑的时候会觉得是不是不太对等。

我俩刚开始谈的时候，爆发过一次最大的争吵。是他前任给他三番两次打电话求安慰，因为跟现任相处得不太好。

最后一次我在场的时候，他当着我的面摁断了好几次电话，中间还时不时看看我，我就知道这个电话有问题。

我当时冷静了十分钟才表达了我的想法，我说我不允许你跟前任联系，他就一直跟我说，我跟她没有可能，她都要谈婚论嫁了，只是过得不太好之类的。 

我根本没有接他前任的茬，我说她过得不好跟我有关系吗？我现在谈的是你的问题，不是你前任的问题，你今天让我生气的原因是你背着我跟前任联系，对我进行了隐瞒和欺骗。而且，你跟前任有没有可能，不需要通过她已经谈婚论嫁了来保证，而是需要你对我的忠诚，对这场感情负责任来保证。

但是说实在的，我谈了一年多，我跟我家先生觉得恋爱好像不难，可能跟我年纪有关，我挺成熟的，有争执我会认真跟他讨论，而不是宣泄情绪。

我生日的时候想让他带我去迪士尼玩，结果他本来答应的好好的，临行前一晚说哎这票价还挺贵。我当时听了就不太舒服，但我知道这是我俩消费观念上的冲突。我就跟他说，你这么说话我有点小情绪了，我知道你花2000块钱给我买个羽绒服，你会觉得值得，去游乐园玩，你会觉得不值得。

但这个是我的生日礼物，它能带给我情绪价值，能带给我快乐。最重要的是我想跟你去玩，迪士尼我不是不可以自己去，但是我想你陪我去。后来我们玩得特别开心。

我先生还是挺宠我的。我跟他相处跟个小孩子似的，真的。我嘴比较甜，本身又是一个挺乐观活泼的人，我会把「我喜欢你」「我爱你」这种话放在嘴边。

有的时候他给我做饭，我说还是谈恋爱好，还是有我家先生好。

他过31岁生日的时候，我特地给他布置了房间，还买了一套奥特曼的衣服，他很喜欢动漫，特别喜欢奥特曼，我就下了一个变声软件，用奥特曼的声音给他唱了一首生日快乐，当时他特别感动，说长这么大都没有这样过过生日。

我很赞同生活里需要一些小惊喜，但也不用过度追求。一般像七夕、520这种爱意特别浓重的日子，我不会给他准备惊喜，我会倾向于六一、青年节这种节日里给他准备礼物，我会告诉他，我家先生永远是最幸福的孩子，我家先生永远是中国最向上的青年。

恋爱之前，我比较担心自己没有经验，可能会处得一团糟。结果相处起来发现，我先生跟个菜鸟似的，我反而像是个老手。

30岁谈恋爱，跟20多岁选对象的标准确实会不一样。20多岁可能长得帅就行，但到了30岁你看的层次可能会更深一点，更看重人品，肯定也会考虑经济条件跟自己是不是适配。最主要的是家庭关系不能太复杂，比如说妈宝，伺候不起。我们两个婚纱照已经拍了，但双方父母还没见过面。

我倒是没有因为初恋年龄晚就觉得自己不完美。但我印象挺深刻的一个事儿是，有一次我先生看了我以前的照片，说你好像比以前瘦了，脸上也没有以前水润，大概是说我现在比以前老了一点。

我说很抱歉，那没有办法，你没有遇见25岁的我，30岁的我就只能是这个样子。同样的，我也没有遇见25岁的你。

有的时候你回过头来看，等待好像没有什么意义，没有带来什么，但在那一刻的时候你的情绪是饱满的，你的心态也是充满希望的，所以你会一直想等待下去。

就像《等待戈多》，有的时候你也不知道你等的是什么，就一直在那等，我觉得这种状态也蛮好的。

写在最后

30岁左右才进入初恋状态，似乎是人生关键程序上的缺失和滞后。初恋年龄的持续提前，也使大龄初恋者面临着一系列或多或少的偏见——「这个年纪还没谈过恋爱，要求肯定很高吧」「会不会是太作了才一直没人爱？」。

但在爱情成为高风险行为的当下，时机到底还有没有那么重要？过早地投入亲密关系或者忙着找人，反而容易让我们的生活产生巨大的朦胧和失去。

归根结底，年龄并不是判断亲密关系质量的依据，「大龄初恋」背后既可能潜藏幼稚，也可以孕育成熟。而不管初恋年龄如何，学会爱人，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