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腾讯大成网”(ID:cdqqcom),作者匡匡,36氪经授权发布。
陈爽没想过,创业如此简单。
收了1万5转让费,前任店主老吴,把铺面连灶具、锅碗瓢盆、冰柜货架,半罐子煤气,都留给了陈爽。
陈爽拎包入住,花120元,做了个新招牌,“卤迅”,喻义卤得好,送得快。盖住老吴的“小龙虾供销社”,就算开张了。
美中不足,是少了点仪式感,第一次开店,就像头婚,排面也很重要。
店在金楠天街D馆二楼,视野开阔,穿堂风凉爽;街对面,天街A、B、C馆人头攒动,到处都是闲逛的人民币。
这家店,老吴开了一年,他说,开店时身上有十多万,关店时二十多万,“好好干,你也行。”
后来,陈爽才明白,老吴说的是负债。
再后来,他才知道,相同位置的铺面,几千块都转不出去;再再后来,他才知道,街对面的繁华,跟这边没一毛钱关系。
穿堂风继续吹,陈爽觉得,不光身体凉,连心也凉了。
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根胡萝卜,陈爽的叫“编制”。
陈爽在某省级事业单位当了5年合同工。领导说,资历、能力你都有,再考个研究生,提升一下,有坑了会考虑你。
研究生陈爽考了4年没考上,“第4次,老师给我说,稳了,等消息嘛。”名单公布,依然不是他。
第5次还没考,陈爽就凉了。
2016年,单位出事了,上面来人查账,一查查到2014年12月,“发现账不平,长款20万。”(长款:实际现金多于帐面现金)
那个月,陈爽正好客串出纳,“老出纳要离职,一二把手单独找了我,让帮顶一个月,新出纳来了就走。”
陈爽说,其实他并不懂出纳,但难得领导器重,觉得是个表现的机会,于是“学了3天出纳软件,就上岗了。”
12月,账目往来频繁,这20万的差池,是在他和新出纳交接时出现的。但至今陈爽仍没搞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新出纳进去了,“判了两年半。”陈爽也被调查了小半年。
朋友告诉他,他还够不上犯罪,但重大工作失误是跑不了的。陈爽隐约觉得自己背了锅,但又不知道锅在哪儿。
新领导上任,陈爽坐了冷板凳,2018年4月被解聘。这一年,他35岁。
另一个不合时宜的好消息是,他老婆艳均怀上了。
开店两月,陈爽在D馆处了不少朋友。周围商家,评价陈爽懂事、耿直、嘴巴甜、不计较。
陈爽说,这副脾气,是在体制内(准确来说,是体制边缘)磨出来的。
被开后,陈爽常反思,“磨了5年,学了些啥呢?”
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唯领导是上,学会了安排饭局、搞接待、点烟敬酒,但这都算不上技能;电脑办公?连中学生都会;写公文?这辈子都用不上了。
确实,自己很多年没学过新东西了,离开了老圈子,“一无是处。”
2018年,陈爽常整夜失眠,随着老婆肚子越来越大,焦虑就越强烈。
所有的焦虑,汇成一句话,“还能干点啥?”
2018年,陈爽只干了两件事,一是在家给老婆做饭;二是写申诉材料,找原单位扯皮,要求补缴社保、要赔偿。
“5年,就这样走了,我很不甘心。”唯唯诺诺多年,他很享受这种撕破脸的快感。
陈爽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和怨恨,是在2018年12月的一天。那天,女儿彤彤出生了,看着那个小肉球,陈爽一下豁然开朗了:
“算了,以后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
陈爽不想去争了。“不要说我被开了,退一万步,真给我个编制,也没那么大吸引力了。”这份收入,不足以给女儿一个体面的未来。
他说,他没有背景,“不可能像那些年轻人,开几十万的车上班,挣几千块的工资,只求一个稳定。”
女儿出生后,是留在成都,还是回绵阳老家,陈爽和老婆意见相左。
艳均想回绵阳,因为他们在成都没房,站不住脚。
陈爽倾向留在成都,他在成都生活了十多年,喜欢这座城市的繁华喧嚣,“喜欢车水马龙的热闹,也喜欢这宽敞的大马路。”
更重要的是,留在成都,“彤彤将有更高的起点和眼界,更好的成长环境,将来不会走我老路。”
陈爽认为,外来者来到一座城市,要经历三代人,才能算真正扎根。为了女儿,他要当一个“蓉一代”。开拓是辛苦的,但他规划清晰,意志坚定。
他研究了积分落户规则,2021年,他就能落户成都,那时女儿3岁,可以在成都上幼儿园了。
“等这店挣了钱,再按揭一套房。”不用太大,但一家人总要有一个安身之所。
有客户打电话表扬陈爽,“你做的菜,我家娃娃很喜欢吃。”
陈爽心口砰砰跳,“这感觉,比以前单位大领导表扬你还来得高兴。”心情平复后,他又觉得有点难过,他感受到了某种“不对等”的存在:
“只有别人家的娃娃吃好了,我的娃娃才能吃好。”
早上5点,金楠天街D馆,“卤迅”门口,陈爽正打扫卫生,准备打烊。
每天下午5点开店,凌晨5点收摊,日夜颠倒的两个月,陈爽瘦了24斤,肚腩小了,颠勺炒菜,胳膊也练出肌肉了。
但生意还是不行,一晚上接了4单,卖了227元。
“不像开店,倒像是搞耍。”漫漫长夜,消耗的不光是身体,还有信心。
和陈爽一样,D馆外卖商家们的长夜,已经持续快一年了。
隔壁的“666”夜宵店,前几天关门了。
“666”和“卤迅”同时开业,也卖小龙虾和卤菜。店主是两个年轻人,一人负责后厨、配餐,一人做运营推广。相比单打独斗的陈爽,他们更显专业。
“两个小伙子非常吃苦,也很用心,24小时营业,吃睡在店上。”但架不住“666”单子一天比一天少。
8月,“666”孤注一掷,做了最后一次推广,“全城免配送费”。
陈爽看来,这无疑是饮鸩止渴,“近的配送费10元左右,远的3、40元,卖一份小龙虾才挣多少?”
“666”关门那天,两个小伙来和陈爽告别,把没用完的纸巾、牙签、啤酒、调料,都送给了陈爽,说了“以后再不做餐饮”之类的话,离开了D馆。
这句话,陈爽听过太多了。
这里上下三楼,有数十家外卖店,陈爽开店两个月,看着它们走马灯一样关了又开,开了又关,招牌随时在变。
“666”倒下的地方,马上又新开了一家“宵夜江湖”。
兔死狐悲、无路可退,两种情绪冲击着陈爽,送走两个同行,他一连几天心情都很糟糕。
他恐慌,“还能撑多久?”更恐慌,“如果不开店了,我还能干啥?”
凌晨5点30,陈爽关了店,开车去白家海鲜市场进货。
也可选择商家配送,但陈爽不放心质量,水产品套路深,他吃过亏;另外,配送费40元,自取的话,油费10元,停车费5元,可以省25元。
开店后,陈爽才养成记账的习惯。店面房租1800元、物业费456元,电费500元,家里房租1400元,贷款利息1500元,社保1000元…
“一睁眼,一本账就在脑子里转,大到房租水电、小到牙签、餐巾纸。”
他觉得活得有点困。
陈爽说,他总是后知后觉,赶不上好时候。
几年前,网约车大战,补贴多,收入高,他按揭了一辆车去跑单,花了7万8,“下午5点半跑到晚上11点,一周能挣一千多。”
但没多久,政策出台,“排量1.6L以上才能跑”,陈爽是1.5L,连买车的本钱都没跑回来,这生意就黄了。
熬了一夜,开车前,陈爽喝了一杯浓咖啡提神,“困得遭不住,就在脸上抹点风油精。”
前几天,他在买菜路上,还是差点撞了,“等红灯时,脑壳一歪,睡过去了。”
在单位时,上午10点上班,12点食堂吃饭,摆渡车接送,午休到2、3点,5点半下班,“领导前脚走,我们后脚也走了。”
陈爽说,那时过得太安逸,睡太多了,现在是还债。
2006年,大学毕业后,陈爽当过房产中介。他看准房价要涨,“但想不到,会涨得那么快。”
想买房,父母都是退休工人,有几万元养老钱,母亲存的死期,他开不了口。
2009年,成都房价起飞,陈爽有点慌了,“约父母去看过房,几乎要确定了,最后还是没买。”
要买,就要卖掉父母绵阳的养老房,他又不敢。
2013年,房东问陈爽,要不要买他的房子,中央花园2期,164平,88万。陈爽觉得,如果这次买不了,以后就都买不起了。
“但确实没钱。”陈爽说,他没有“6个钱包”,即使有,那也是6个空钱包。
不久,那套房卖了105万。“半年后,涨到了130多万。”
新房东来了,先给陈爽涨了一波房租,“租不起,只能搬家了。”
“之后,我就再没想过,还能在成都买房子了。”
这几年,成都出现一个新词,“蓉漂”。陈爽顿悟了,没有房,自己永远是漂着的。
未来还要漂多久,才能扎根,他也很困惑。
批发价又涨了。
上一次拿的鸡尖,17公斤装,190元,今天涨到了220元。老板说,鸡尖大多是进口货,最近贸易摩擦,你懂的。
中号小龙虾,涨到25、6元/斤。陈爽记得,6月开店时,小龙虾最便宜12元5,之后一路看涨。店主解释,产地旱涝不定,影响产量,可以预见的是,这价还要继续涨。
陈爽和同行们比过价,6到8月,批发价翻了一番,“但没有人敢涨价。”
谁先涨,谁就先死。
为了活下来,一些同行开始想办法压成本,“有条件的商户,趁虾子便宜时,大量冷冻存货。”也有用辣椒精代替辣椒、用老姜代替嫩姜,用便宜的小花甲,代替贵的大花甲。
这些,陈爽都理解,但不敢效仿。一是他没本钱,二是不擅取巧。他觉得要活出去,只能靠口碑和回头客。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困在“口碑”里出不来了。
“成都大暴雨那天,我等了很久,才见到来取餐的小哥。”
和陈爽见面前,小哥带着四份餐,车速过快,在下穿隧道翻了,泡得半身湿透,一瘸一拐走进店来。
小哥们逆行、闯红灯、超速,经常出事,陈爽也理解,他知道大家头上都顶着一条红线,驱赶着他们拼命奔跑,这条线叫“差评”。
有时跑慢一步,也许一天就白干了。
小哥取了餐,又一瘸一拐走了。
陈爽给客户打了电话,“我说小哥受伤了,可能要迟一点到,请多包涵,不要给差评。”
后来小哥告诉陈爽,那天还是迟到了,但客户没怪他,很客气,还给了5块钱小费红包。
外卖小哥中,还有一些聋哑人,陈爽也会提前给客户打电话说明情况,“请他们注意看手机短信,多担待。”
陈爽对外卖小哥的深刻理解,源自彼此同被“好评”、“差评”左右的无奈。
“出现1个差评,要补20个好评,才能把星级拉回去。”
打一个差评,几秒钟的决定;而一个能充数的“好评”,则需要至少2张图+30字以上的点评。
凌晨4点后,单子基本就断了,但陈爽还是要守到5点,“因为5点评价就刷新了。”
每个评论他都看,及时回复感谢。有问题的,白天抽时间打电话解释、补偿。
“在单位上班,你只用把领导服务好,这跟开店是完全不一样。”
前不久,陈爽被打了个差评,电话打过去,客户说,“没别的意思,就是心情不好,随手打的。”
为了这个差评,陈爽在客户、平台之间来回折转,“反复好多天,最后依然没有解决。”
早上7点10分,陈爽回来了。
“开店前,我有两个情况没了解清楚,真了解了,可能我就不敢开了。”
一是陈爽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手艺好了,生意自然就来了。”
他甚至想过,晚上闲的时候,摆把躺椅在店门口,看会儿书,“这些年除了写公文,什么都不会了,正好充充电。”
实际上,“根本没有闲的时候,不要说看书,一粘椅子我就能睡着。”
过去,他理解的“推广”,就是货真价实,口口相传。
开店了,他才明白,所谓推广,是拿真金白银去竞价排名、去搞活动、求曝光量。这是决定一家外卖店生死的关键。
很现实的道理就是,“如果不做推广,你可能一天一单都接不到。”
上个月,陈爽在平台花了近2千元推广费。他算过,花100元,能带来5单生意,相当于每单成本增加20元。
“这是硬性支出,省不下来的。”
另一个陈爽没了解的情况是,“我没想到现在的大环境会这样差。”
食材放到店里,陈爽回家了。
陈爽说,每天关店后,他最想的,就是回去抱抱二宝,“我醒着时,二宝已经睡了;她醒着时,我又睡了。”
“她是你第一个孩子,为什么叫二宝?”我问。“因为她妈妈是大宝。”陈爽说。
“那你就是三宝?”我又问。
“不是,三宝已经被预定了,以后我们家准备养条狗,就叫三宝。”
陈爽忙开店,艳均要上班,今年5月,陈爽父母来到成都,帮忙带孩子,为两口子分担了不少压力。
陈爽临睡前,手写了一张采购清单,请母亲到菜市场帮忙采购,“一式两样,我们家吃什么,店里就买什么。”
开店前,陈爽想写一句宣传语,挑了很多浮夸的词,最后选了“干净、卫生”。
“虽然大家都说我做菜好吃。”陈爽说,但之前毕竟是给家人、朋友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出来做生意,他心有怯意,怕客户期待过高。
“我能保证的,就是家里怎么做,开店也怎么做,家里什么口味,卖的也是什么口味。”
“我儿媳妇,就是他做菜做回来的。”陈爽的母亲说。
和艳均刚谈恋爱时,第一次上门,陈爽的厨艺就给老丈人一家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一露手,做了道棒子骨菌汤,把老丈人吃得服服帖帖的。”
“再以后,听说陈爽要去,他们家当天就不做饭了。”老丈人说,吃什么陈爽说了算,他们提前帮他把菜买好。
小舅子结婚,答谢宴也是陈爽操持,“大家对他非常满意。”说起这个女婿,“都说他当啥公务员嘛,不当厨师可惜了。”
结婚时,陈爽给丈母娘承诺,一辈子对老婆好,“其它的我不敢保证,就保证让她天天吃好。”
陈爽遵守了他的承诺。
艳均说,从2016年恋爱,2017年结婚,到2018年孩子出生,她几乎再没进过厨房,她现在不太喜欢吃小龙虾,因为开店前,“陈爽在家里试菜,做了半年的小龙虾,吃伤了。”
“你想吃什么,他就能做什么。”艳均说,在做菜方面,陈爽展现了过人的天赋,和浓厚的学习兴趣。
“他没其他爱好,就是爱钻研吃的。”电视里教做菜,他看一遍,做一遍,就会了。
陈爽会过日子。
朋友聚会吃烤肉,一顿花了四百多。陈爽回来后,上网买了个二手烤板,自己买肉、调烧烤料,花了一百多元,请大家吃了两次,“都说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之前跟他一起合租的,没有不被他喂肥的。”
艳均怀孕后,口味变得极其嗜辣,“他就做凉拌鲫鱼、尖椒兔、仔姜兔、辣子鸡丁…每天换着花样来。”
艳均上班,陈爽每天给她做盒饭,“我没吃几口,就被同事抢完了。”为此,陈爽很不高兴,他告诫艳均,“你不要太大方了。”
陈爽在闲鱼上的一次尝试,最终鼓足他开店的信心。
2018年失业后,陈爽试着在闲鱼上卖过吃的,小龙虾、炒田螺、尖椒兔和凉拌鲫鱼,“也没当回事,就是搞起耍的”,结果一个月卖了一千多元。
“最远的买家是都江堰的,一份田螺几十块钱,还没车费贵,他买了几次。”
“后来我想,干什么都不会,干脆去做外卖吧!”
陈爽主打菜,尖椒兔。
糍粑鸡爪。
蒜香鸡爪。
简单洗漱之后,陈爽准备上床睡觉,我们约好,下午店里再见。
我和陈爽见面那天,艳均也被裁了。
找工作的空窗期,让她有时间来给陈爽帮忙。下午5点,夫妻两人回到店里,收拾上午买回的食材。
按个头,2、3、4钱左右的小龙虾,算小号货,4、5、6钱左右是中号货,价格低到高。
陈爽买的这件虾,中号,55斤。
开箱之后,陈爽抓起几只虾子,脸色就变了,一连几只,都只有2、3钱。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到隔壁馆子,借了几只虾回来,一比较,自家的明显要小一号。
上称之后,他确定了,这批货有问题。
“我承认我是新手,但新手也不至于连大小都分不清楚吧?”和老板娘打了十多分钟电话,沟通得很不愉快。
“在那里拿过几次货了,一开始给我拿的还是多好的。”陈爽愤愤地说,“这些商人。”
艳均说,“你这样说不对,你现在也是商人了。”
她劝慰丈夫,补货已经来不及了,先把大的挑出来,把晚上的生意对付过去。
陈爽和媳妇一起挑虾,个头小的放一个盆,死虾放一个盆,能用的虾放一个盆。
死虾扔了五六斤,小虾挑了半盆,能用的大约只有三分之二。
“那些小虾,我们就自己吃吧。”艳均说,正好,也好久没吃小龙虾了。
剪虾头、剪虾尾、拔虾线、开背…
有的店虾头只剪一半,或者干脆不剪,显得个头大,装盘好看。陈爽习惯整个剪下,只留虾黄,这也是他在家里的做法。
清理这盆虾,天已经暗了。
小龙虾过油,装盘,放凉,做完准备工作,陈爽歇了下来,和艳均聊天,等待生意上门。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直到12点艳均回家,陈爽还没有开张。
这种情况,陈爽已经习惯了。“卤迅的单子,大多集中在凌晨3点以后,因为那时很多大店都打烊了,多少能捡点漏。”
生意最差的一晚上,陈爽只卖出去了154元。
陈爽说,局面并不是一直这么糟糕。去年,尤其是世界杯前后,这里的生意热火朝天,楼上的米线店,一个月都能挣2万,“几乎每家都是爆单状态。”
“今年生意忽然都垮了。”
生意难做,楼下“七彩鲜果”奶茶店的老板,甘肃人老王,提了几杯奶茶,上来找陈爽聊天。
去年老王生意不错,卖咖啡、奶茶挣了30多万,按揭了第二套房,又在高新区开了第二家店。
但似乎没有缘由地,今年生意忽然就不行了。老王说,今年花得推广费,不比去年少,但从外卖平台数据看,“去年每天至少5百人次进店,今年顶多2百,点单率也超低。”
老王的店,只剩一个服务员了,“上个月挣了5千多,只够开工资。”
在同一配送区域,老王有7个竞争对手,“每天的店铺排名榜,大家有上有下。”
前段时间,老王发现,他每天都是第一名,但他一点都不高兴,“因为其它7家都开垮了。”
楼下的胖姐小厨,一家夫妻店,曾是D馆的一个传奇,去年一天要接400多单,胖姐两口子忙得没有时间吃饭。“两口子开了几年店,买了四套房,三套全款,一套按揭。”
“今年,做不下去,关门了。”老王说。
老王把生意不好的原因,归结于“客人挣不到钱了,我们也挣不到钱。”
他不相信数据,只相信自己的直观判断,“早上,我到南边,到地铁站出口,数带饭上班的年轻人。”
“我发现,带饭的人,比以前多太多了。”他指着地下的口袋,“现在,我也开始带饭了。”
对面“山海间”酒吧的老板,海南人老罗,加入了这个聊天局。
和这里灰心丧气的老板们不同,他表现出了南方人特有的乐观和雄心勃勃。
“大家一起想办法咯,难道坐以待毙?”今天,他花了180块钱,打印了一叠菜单,把卤迅、七彩鲜果等几家店都写了进去,客人在酒吧消费,也可以在上面点餐。
“这样一盘活,不是大家都有生意做咯?”
“以后,我要把D馆的商户,都加到我们整个联盟里来,吃喝玩乐一条龙……”老罗继续给陈爽和老王打鸡血。
但万事俱备,只缺客人。
老罗的远大理想,很明显没有引起老王和陈爽的响应,大概是因为听得太多的缘故。
老板们的聊天局,到了凌晨1点,老罗已经聊到了开分店、收加盟费的遥远未来。
奶茶喝见底了,三个人都还没有接到一笔生意。
老罗回到空无一人的酒吧,把门锁上,转身去了隔壁网吧。
凌晨1点22分,手机响了,陈爽接到了今天的第一个单子。
他转身跑进屋里,出来时脸上挂着兴奋,“好长的一张单子!”他晃动着手里的订单,向我报喜。
仔细看完之后,笑容凝固在脸上,鸡爪4只、蛋炒饭1份,鸡尖8个,算上折扣,顾客支付24.05元。
配送费12元,顾客支付3元,陈爽补贴9元,平台抽成1.3元…
“除开成本,这样的单子接近白做。”陈爽说,“但总比没有单子要好。”
这一单之后,陈爽又接到了两笔单子,一单81.9元,一单71.8元,一直忙到凌晨2点。
老罗又溜了回来,陈爽在厨房忙,他拿起扫帚,帮忙把店门口打扫干净了。
“开车了吗?”见陈爽又闲了下来,老罗问。
“没开车。”陈爽说。
“我发现这一次进的百威,比以前的要好喝,我拿过来,你试一下。”老罗去了酒吧,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啤酒。
“做生意咯,有高潮有低谷,山海间会活过来的,卤迅也是。”老罗说,“会翻身的,我不信等不到。”
老罗说,“等下再没单,我就给你下一单,小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