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oz：高手过招，不可不知的“专利防身术”

编者按：本文作者曹政，常用ID caoz  ，资深IT人，从事互联网工作十余年。技术大牛、数据控、历史控、考证控。曾参与创建一统统计、cnzz 站长统计，曾主持搭建百度商业分析支撑平台。文章首发于其微信公众号 “caoz 的梦呓”（微信号：caozsay），授权 36 氪发布。之前我们还发布过多篇 caoz 的文章，感兴趣点此查看。

屠呦呦凭借青蒿素获得诺贝尔奖，从成果的价值来说，名至实归，但是遗憾的是，在那个特定的历史阶段，因为当时对专利，知识产权的漠视，这个伟大的成果并没有带给科研技术单位相匹配的商业回报，但是如果说造福人类不要回报，也就算了，而事实上是，很多外国企业因为在知识产权捷足先登，以至于相当部分的权益是被其他国家的医药公司瓜分，甚至导致中国的企业，在青蒿素的生产和销售过程中，都要向一些外资付出知识产权的费用，这一教训，尤其深刻。

一两年前我读过一篇关于医疗专利有关的文章，写的非常好，其中就提到了青蒿素，我们今天说青蒿素了不起，因为在所有发展中国家里，而不仅仅是中国，青蒿素是获得全球公认的社会价值最大的创新性一类新药。 在西方，研发一款一类新药的投入动辄数亿美元，而经济回报往往在数十亿美元甚至上百亿美元。说个大家都熟悉的，伟哥，辉瑞今年申请了专利延期，国内大量打算做仿药的白开心了一场。（仿药不是罪，只要熬到专利过期，印度仿药又便宜质量又好，所以很多中国人去代购还为此惹了很多诉讼，今天不展开这个话题）

那么，今天说一些关于专利的事情，还是先回到熟悉的场景，IT行业。

1、专利价值有多大?

案例1： 谷歌收购MOTO的价格是125亿美元，一年后把moto品牌，生产线，所有设备，全部卖给了联想，是29亿美元，一出一入，差额是96亿美元，各位看官，体会一下？ 但是没有一个分析师，说谷歌亏了，谷歌的股价也没有因此大幅度下跌，为什么呢？ moto的所有产品，生产线，员工，价值29亿美元，谷歌拿走了剩下的什么？专利！ 价值96亿美元!

案例2：我们想知道，谷歌花96亿美元买moto的专利值不值，那么我们看看谷歌的安卓，大家都知道安卓是谷歌收购的一个基于linux深度开发的手机操作系统，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个系统有相当的专利掌握在微软手里，前几年我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我说谷歌的安卓叫好不叫座有用户不赚钱，事实证明这是非常没有见识的一个判断，安卓对谷歌的贡献还是很巨大的。（我难得的一个优点就是错了认怂，不矫情）但是今天我们回过头来说另一个事实就是，在安卓上赚的最多的居然不是谷歌，而是微软，等等，微软不是安卓的竞争对手么？微软不是天天想着干掉安卓么？ 可是谁让微软攥着大把的专利而安卓躲不开呢？ 说个数字，仅仅三星一家安卓厂商，去年给微软的专利授权费用，就超过了微软xbox部门的年度营收。 而且这部分几乎是纯利，因为微软事实上对安卓没有做任何投入。各位看官再体会一下。

案例3：我们知道世界上最赚钱的芯片公司是INTEL，想必大家都听说过intel inside，以及，我们熟悉的，“灯，等灯等灯”。 那么，是不是世界上intel的芯片最多呢？其实不是，实际上，ARM架构的芯片市场占有量远超intel，比如我们熟悉的苹果，三星，小米，以及深圳各种山寨机，等等几乎所有智能手机，以及ipad等大部分智能平板，以及智能手环，智能家电等等，还包括现在的液晶电视，大部分也是arm架构的芯片提供核心支持。如果你是一位IT发烧友，你很容易从家里数出来超过10个ARM芯片，而intel的可能只有1到2块。 但是ARM和intel不同，这个架构的芯片并不是一家公司生产的，而是很多家公司生产的，比如我们熟知的三星，高通，联发科，以及华为海思，还有展讯等等。但是如上这些，统统都要给ARM公司支付授权许可，而ARM这个公司则是典型的轻公司，没有生产线，没有厂房，自己不生产任何市面销售的芯片，但是目前市值几百亿美元。不管是苹果和三星怎么打，小米和乐视怎么打，反正，统统的，都是ARM的客户，这家公司唯一销售的商品，就是专利许可，而它，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占有率的芯片公司。谢天谢地，ARM并不是一家贪婪的公司，每块芯片他只收大约0.07美元的授权金，这也是他没有intel有钱的原因，但是知道每年全球会生产和销售多少块ARM架构的芯片么？ 最新的数字是惊人的几十亿片！

案例4：这是前两年看到医疗方面的一个案例，说日本有家知名药企，好不容易花了几亿美元的成本，研发出一款一类创新药，做了各种测试临床的验证以及各种上市前的流程，花费不菲，于是风光上市，收益还不错，其实所谓新药通常指的是一种化学结构，而一种化学结构其特性很可能针对的效果不止一种病症，而这个日本公司大概应该是知道有其他特性，但是觉得，先捞回一些成本，回回血，然后再去做其他病症的病理研究，毕竟一个一类新药上市流程特别特别费钱，（青蒿素从发现提取到真正上市销售好像经过了20多年呢，当然这里有特殊年代的一些原因。）但就这个时候，美国一家知名药企见到这个化学结构不错，回来一分析，哎呦喂，还可以对另一种病有很好的治疗效果，财大气粗说干就干，立即把各种测试验证流程走完，然后申请了另一个一类新药，咔嚓嚓换个包装就上市了，于是市场有两种不同公司，不同名称，不同包装，针对不同病症看上去完全不同的新药，但其实是一种化学结构，这事据说在打官司呢，日本公司气急败坏告美国公司侵权，涉及几十亿美元的销售市场，因为我是外行，只看到了这个文章提到，不知道后来怎样了。

2、专利究竟是什么？

很多人认为专利是一个产品，一个作品，你做出了一个东西然后生产专利，错了，专利通常其实不是一个具体的产品，而是一种方法，比如，药物的提炼方法，可以申请专利，程序中一种优化的方法，可以申请专利，系统中一种防范恶意攻击的方法，也可以申请专利。所以，比如一个青蒿素，并不是说青蒿素是一个专利，青蒿素可以申请一类创新新药，但是围绕青蒿素的专利可能最少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比如乙醚萃取的方法，以及一些增加有效性的合成方法等等。

为了实现对产品的保护或者对市场的控制，一个好的专利团队往往可以围绕一个产品设计出几十个，上百个，乃至上千个专利，业内管这个叫做专利簇， 为什么三星要给微软专利授权金？微软并没有开发安卓系统，也没有为安卓系统贡献代码，但是因为微软在设计操作系统的时候，针对操作系统的一些特性，开发方法，优化方法，安全防御方法，等等等等，申请了多达上万种专利，而安卓的开发，很抱歉，真的就躲不开这些专利，尽管这些专利的设计初衷很可能来自于windows95，windows98，windows2000，等等。

所以当微软一下子扔出几千个专利侵权的法律文件时，三星，或者谷歌，他们的律师根本无从去判断哪些是真的侵权，哪些是可以规避的，一旦其中某个专利的侵权诉讼败诉，就要支付天价的赔偿金，所以，干脆息事宁人，达成授权协议，于是微软现在每年通过安卓坐收十亿多乃至数十亿美元，真是让谷歌徒呼奈何，现在，大家明白谷歌为什么要花96亿美元从moto手里买专利了么？这种被别人掐脖子的事情，请相信我，你经历过一次，绝对不想经历第二次。

3、专利价值究竟如何体现？

随着中国的逐渐开放，以及被欧美用知识产权诉讼的不断洗礼，目前国内从政府到企业，对专利的重视越来越强，很多地方政府有各种明确的政策鼓励专利申请。

但是我必须要说，对于大部分企业和个人来说，对专利价值的认识是错误的。

第一，申请专利是不是越多越好？多了肯定没坏处，但是很多时候企业追求数量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专利的价值，很可能出现数量多但是毫无意义，当然意义可能体现在企业宣传材料和政府补贴上。

第二，专利律师是不是通过率越高越好，企业选择专利律师肯定会关心这个问题，这个律师申请的专利通过率很高，所以就用他最放心。可是通过率往往是以牺牲专利价值为代价的。

我下面解释一下这两个问题，专利最大的价值在于其授权的保护范围，也就是当你申请成功这个专利后，这个保护范围内的行为属于你独享，其他公司如果从事了和这个保护范围内一致的行为，就需要通过你的授权，保护范围是由一定的边界条件构成的，比如说“在windows95操作系统内，通过什么方式提升什么什么”，和”在windows操作系统内，通过什么方式提升什么什么“，这个保护范围可就差了太大了。

当你申请专利的时候，很多竞争对手或者行业内的人也会关心这个事情，如果发现你申请的专利可能伤害到他们的业务线，有可能去申诉你的专利无效，并提供他们的证据，比如在你申请之前，他们已经使用了同样的方法在同样的范围内从事开发的证据，或者你所申请的技术方法在申请前已经在互联网或其他媒体渠道被公开过，这样你的专利有可能被无效掉。

简单说，如果你的保护范围越小，产生授权争议和利益冲突的可能性就越小，被申诉无效的几率越低，通过率就越高。但这个专利的价值就非常低，比如上例1，到了windows98后，别人用这个方法就丝毫不受你专利的约束，当然你就没办法把专利价值最大化。但如果你希望保护范围大，自然可能引起的冲突，以及和其他已授权专利的交叉覆盖可能性就越大，被无效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但一旦被授权，其价值也就越大。

用个比喻来说就是，你申请专利的时候，是想画个大圈呢？还是只想戳个点呢？戳个点就容易过，画个大圈就不容易过，但是你画了大圈，别人就容易掉到你的授权范围里。

所以，大部分企业，以及专利申请人，并不理解授权范围的意义，而相当比例的专利律师，为了更容易通过，提高企业信任，往往采用缩小授权范围的方式提交，从而保证通过率。 所以中国的专利申请数量这些年激增，实话实说，其真正的效力，并没有数量上看到的那么好，这也是我们在国际知识产权纠纷中，依然处于下风的原因。

4、什么是交叉授权

实际上，并不是每个公司都希望通过专利去谋取暴利，比如我们熟知的google，似乎从没有拿专利去打压同行的记录，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需要专利。很多时候，一些企业必须依靠大量并且有价值的专利，来做好防御。比如A巨头在业内有几近于垄断地位，手里有几万个专利，B公司刚起步没多久，A咔嚓一堆侵权诉讼扔过来，B公司基本上这个行业要不没法做了，要不就乖乖妥协交授权金，但B公司忍辱负重熬了很多年，研发上重金投入，新领域不断拓展，终于攒下了几万专利，现在终于可以找律师去跟对方说，你们的新产品也侵我们权了嘿，这下A一看，哎呀，再互相揪着打这事不好弄，自己也不敢说就能规避掉，到最后可能两败俱伤被C公司占了便宜，干脆，看看双方专利价值差不多，和解吧，交叉授权，B要的就是这个，虽然这些专利没有带来直接的收益，但是让对手被迫妥协，节省了一大笔专利授权费用。 我相信很多朋友会想到，B公司不就是华为么？没错，华为就是这么被欺负起来的，到现在终于可以站住脚喘口气了。所以如上例，谷歌这样的公司，如此铺张的去收专利，到不见得要去赚什么钱，而是不想再遇到被微软掐着脖子的事情，一旦在新领域有所突破而旧有的巨头来找茬，简单，几万个专利扔过去，交叉授权吧亲。

专利的意义在于保护创新者的利益，同时专利公开的机制也分享了创新者的技术和实现原理，从这个角度讲也是促进了技术的普及，但现在确实也存在一种观点，就是过于强调专利而制约了社会的进步和人民福利的提升，比如一些非常有特效的药物，因为昂贵的授权金，导致大量贫穷的病人看不起病，这就是专利的两面性了，（但是如果没有昂贵的授权金，谁还会去花如此高昂的代价研发新药呢？） 印度有个特别法案，对涉及大众病症的一些特效的医疗专利和授权，政府会强制免除授权，所以印度仿药企业特别厉害，印度市场的特效药价格全球最低，但是后来也是被美国政府不断的威胁和警告，最后印度也只好同意保护相关专利，但是一些在新法案之前被免除授权的仿药在印度依然合法。

昨天有人问到TPP，最近这个话题很火，而TPP中，关于知识产权和专利保护这块的条款，也是特别的重，但更具体的解读，我是真的不懂，所以也不敢献丑了。 有兴趣的可以通过搜索引擎搜索，“TPP+知识产权”寻找有关资料，相关专家解读很多。

最后，总结一下，说一下申请专利需要注意的事情。

1、 如果你有一个独门秘笈准备烂在肚子里不跟任何人分享，请勿申请专利，一旦申请，必被公开，比如说，可口可乐的配方，从未申请任何专利，也从未公开过。

2、准备申请专利的东西，在专利批复前，尽量不要在公开场合分享或发表公开文章，一旦被公开，专利申请很有可能被无效。

3、申请专利要对授权范围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你可以说为了公司现在的市场或政府的补贴，你戳一堆价值不大的小点，但建议，如有可能，你还是要有意识的画几个圈圈。

4、我也支持分享精神，你可以说不喜欢专利制度，不指望这个去赚钱，但是如果企业规模做大了，最好有一些专利防身，被人来搞的时候能用交叉授权救命。

5、任何一些独特性的想法，设计都可以申请专利，不一定非要是成熟或市场验证成功的产品。

6、侵权未必来自于同行或做同样事情的人，windows的专利一样可以赚安卓的钱。

7、目前互联网行业专利这块用作武器的还不多，这是从业者的幸运，但不代表以后没有，巨头和垄断者会通过专利压制新企业，新产品，如果他们会申请专利，会利用专利，新公司想躲过去的路实在太窄了，不信去问华为。

8、如果你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专利以及什么是专利的价值，以后可能再看到某些人拿一堆专利吓唬人的时候，不会被忽悠到。现在国内也有不少这样的大忽悠，好专利和垃圾专利的价值，说差3个数量级都是少的，判断标准很简单，专利文件头一段就明白了，授权范围是什么，这块不涉及技术，一看就懂，授权范围特别窄的，哈哈一笑即可。（这是说发明专利，实用新型，如果是设计专利我就不懂行了，不过更容易申请是真的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