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海外市场的创业公司，如果你被上市公司告上法庭该怎么办？

如果你好不容易把公司带到一定规模，海外市场发展不错，却突然收到以337调查为由的ITC诉讼，你会怎么办？这件事还真发生在了做app的创业公司触宝身上，而这个案子在最近成为了中国首例软件产品337调查胜诉案。

什么是337调查？

给不了解337的同学简单科普一下：337调查是指由ITC（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对不公平进口行为展开的调查，依据的是《1930年关税法》第337节规定，所以称为337调查。和地方法院案子相比，337调查可以跨域国界，即使在美国没有分公司、资产，只要产品进入美国市场，即使有中间厂商，也同样会被告。而337调查另外的特点就是时间周期短，一般只需12-16个月；需要高昂的经费，普遍一个周期需要消耗500-800万美元。近几年科技圈里中国和美国公司间ITC诉讼不乏中兴、华为、联想等身影，针对软件产品的诉讼是触宝属于第一个。如果你是做移动互联网相关的创业，并正在关注海外市场，这个故事就是你需要留心的。

这个案子涉及的双方是触宝科技和已经在美国上市的通讯公司Nuance，就输入法相关专利提起诉讼。337一般可针对一类型产品颁布排除令，禁止侵权产品进入美国市场。而且如果被告不应诉，一旦ITC对被告作出缺席裁定，申请书中的指控就会被认定是真实的，ITC可以立即采取排除令（如该产品或预装该产品的设备被禁运）等。早期面对ITC诉讼，就有中国企业选择不应诉，直接通过缴纳专利许可费等方式与原告达成和解或签署同意令。

而对于决心在海外市场发展的创业公司来说，是否应诉会是未来海外发展局面的决定因素。王佳梁回忆说，收到律师函后给他们思考应对的时间并不多，而对于他们在海外发展、和多家厂商合作的公司来说，应对诉讼的机会也是一次性的，一旦采取禁运令大概就是一辈子被市场打入冷宫了。好贵，但他们还是做了艰难的决定——应诉。

或许有些出乎意料，触宝最后不单选择应诉，还请了在337调查方面有相当经验、但也意味着更贵的律所及律师（FINNEGAN）。最后案子在律师数以少胜多的情况下获得有利的速裁令判决，Nuance在案子正式开庭前撤销了所有针对触宝的专利诉讼。

如果你想享受海外市场的好处，就要懂他们的游戏规则

作为刚刚成立5年的创业公司，触宝在今年五月宣布用户数超一亿，海外市场是很大的基础。王佳梁作为过来人认为，国内创业公司走海外市场比较容易在一些小问题上招致大损失：

1. 不是特别重视知识产权：

在海外可能最忌讳的就是看到一个产品是C2C式借鉴的“微创新”。很多国内创业公司可能觉得微创新已经有改动，微创新不算抄。但实际在法律上并不会因为你改动过就没有侵犯产权。王佳梁觉得公司在做产品时不仅不能抄袭，而且还应该不要借鉴，刻意不要去了解对方的产品。如果一定要了解的话，公司也要确定自己的产品和对方的知识产权没有任何的瓜葛。

2. 不了解海外市场的游戏规则：

海外市场对创业公司来说有很多好处，能赚得到钱；注重产品的创新；推广起来费用比较低；相对来说能够靠产品来说话。但在市场里享受这些收益的同时，也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风险——知识产权、游戏规则的风险。在国外，商业战打到法庭上、利用专利和竞争对手竞争是符合法理的。

有时候一家大公司甚至可以跟创业公司去提出报价非常低收购，不同意的话有可能会采用法律的手段。因为小公司没钱应诉，有时就会妥协收购的要约。如果真的应战了，即使公司打赢也可能因为巨大的消耗被击垮。

3. 创业公司应该尽可能多的去申请自己的专利：

专利虽然是矛不是盾，主要用于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不被他人侵犯，但在很多情况下专利也可以成为很好的盾。同类产品中可能比较容易出现重叠的地方，如果公司更重视专利的申请，在别人告你侵权的时候，你也可能有自己的武器去反诉对方的侵权。

触宝在之前已经申请几十项专利，并在这个案子上很快做了专利的反诉。在王佳梁看来，专利的反诉成为了双方谈判的筹码。如果公司没有专利，面对专利诉讼可能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4. 对自己的人品、节操负责：

对海外市场而言，诚信要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这不仅在跟客户打交道上，在案子上也是。在触宝这个案子里，有在中国人看来很违背常理的问题：一旦在案子中，公司就需要将公司所有的文档提交给对方的律师，让他们去看、检查，而他们的文档也要提交给我们的律师。这在中国的传统看来很不可思议，就像两国打战前先把对方的情况交换看看一样。但这就是法律上的游戏规则，而且公司不能撒谎，不能只提交给自己有利的东西，必须如实上交所有。

如果没做到这样的诚信，案子就可能输在流程上。一旦撒过谎，你所有的证词别人都可以不信。法官甚至可以直接判你输——诚信的问题要比对错更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当年克林顿最大的问题不是他的性丑闻，而是他在法庭上撒谎。这和做海外市场是一样的，做事需要诚信——有时候承认自己做错了，要比找各种理由去搪塞要好。

打官司的方法论：

打官司也是要讲道与术的。如果国内的公司未来真遭遇这样的处境，又应该怎么做呢？（注意：下面说的是公司在不侵权，对自己产品有较大把握的情况下。）

1. 关于选律师：

“如果把地方法院的官司比作竞走，那ITC大概就是百米冲刺。”一般来说，案子拖的时间短对于创业公司来讲还可能是坏事。ITC的案子比其他案子拖的时间要短，也意味着律师费用要高不少。而在地方法院打的案子允许在2、3年后才开庭，费用低些的同时也能给公司成长的机会（说不定到时都上市了）。

而王佳梁觉得触宝做得很正确的决定，就是选择经验更丰富但费用更高的律所。通常来说，选择费用较低的律师意味着需要更庞大的律师团。而王佳梁则找了更少、更精良的律师做应对，自己去负责一些其他的工作，并在国内找了两家律所处理对方专利无效及国内反诉的事情。这样下来费用就会低不少。

这对于地方法院的诉讼同样适用，公司可以考虑找一家美国的靠谱律所，负责海外应对，尽可能让人数减少，把时间往后推。此外还可以在前期找一家国内的律所去做专利的无效。对于专利的诉讼来说，一般是证明专利无效或证明不侵权。相较来说做专利无效的证明需要的费用更低。

2. 关于策略：

如果是初创公司面对地方法院的诉讼，王佳梁的建议是尽量拖着，专利相关的地方法院案子允许拖几年。而且公司只要不在美国有分公司，对方不能直接进行判决，需要证明有足够的管辖权。

除了去做专利无效的证明，还有很多规则是可以利用的，包括可以去抗辩有无进口行为、是否构成侵权、技术方案上到底有没实际的侵权等。此外，在有专利储备的情况下，如果有自己的专利，可以尝试做反诉。最后在以上策略行不通的情况下，可以考虑在国内做反垄断的诉讼。

3. 关于细节：

王佳梁表示，公司在一开始的时候发了邮件通知全体员工有这件事，原因有二。一是让同事不要删除文档，因为我们需要将所有文档都提交；二是让同事不要在私底下去讨论这件事情。这个细节还真的可能决定案子的成败。在三星和苹果之间的一个诉讼中，就有三星员工的邮件最后导致陪审团做出对苹果有利的裁决，因为三星的员工当时评论苹果的产品时说了句“这东西好像很好，那我们怎么办？”

哪怕是无心无意的讨论，也有可能被抓住把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讨论这件事情。

除开对法律从入门到精通，王佳梁对经历的这一切也挺感性的。结束之后，他不免觉得创业者真的要坚定自己梦想、相信奇迹，这就是最最重要的。当时收到诉讼的时候外界可能就是观望态度，甚至可能认为触宝这事没戏了。这个时候就必须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而且公司的情绪、团结程度可能也是由创始人团队所决定的。

而创业公司大部分情况下都会面临和巨头竞争的问题，要有直面竞争的心态。“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受到巨头的威胁，但也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不管是案子还是做事，如果能做到电影《惊天魔盗团》的角色那样，比他们快，比他们拼，比他们狠，就不怕。

虽然这场官司直接让触宝暂缓了美国市场的开拓，但现在警报结束了。从正面角度看，客户那边打消了最后的顾虑，公司也将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接下来，王佳梁计划，大举进军美国市场。

题图来自Ryan Mardhika，更多作品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