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Tech星球”(ID:tech618),作者杨景诒,36氪经授权发布。
今年的春节注定会令人难忘。
2020年1月20日,国家卫健委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纳入乙类传染病。一场从2019年12月便开始酝酿的情绪终于被点燃,各资讯平台一条条与疫情相关的推送在互联网被快速转发、传播。
被称为“全球最大人口迁徙”的春运,给了病毒便捷的传播途径。在国家卫健委建立“日报告”和“零报告”的制度后,随着返乡的人越来越多,确诊病例以肉眼可见的增速上涨。
面对防控疫情和回家之间的两难选择,势必让节前站完最后一班岗的互联网人犹豫了。一面是一年也难得一见的父母亲戚,另一面是病毒“阴霾笼罩”的返乡路,想到一路密密麻麻的火车车厢,不怕“996”和“ICU”的互联网人也怂了。
有人说“互联网不相信春节”,当互联网已经成为中国8.5亿网民的底层需求,春节的意义成了“换一个地方玩手机”。因此,春节度假、春节出行的人越来越多,OTA(在线旅游)行业在春节期间,也会迎来全年的第一个高峰期。
受疫情影响,新冠病毒浇灭了春节出行的热潮,OTA行业短期内出现了大量取消订单,并因取消问题几乎要打爆服务商的客服电话。江仁梅就是OTA行业里,不得不留在大城市过年的其中一人。2020年的1月24日,江仁梅像往常上早班一样,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告别了母亲和女儿,与爱人一起去公司上班。
除夕的上海下着雨,江仁梅和妻子骑着电瓶车从家里往公司赶路,一路风大雨大,雨衣帽子也都根本戴不住。这几天超长时间的加班,两人在路上甚至也提不起精神头进行交流。
江仁梅在2013年与妻子分别入职携程,成为上海酒店预订部的员工,每天负责接线客户的电话,日复一日地解决客户遇到的各类订单问题。去年8月,江仁梅从一线转岗至二线,工作从接入电话变成了呼出电话。
客服是一个很特殊的岗位。在互联网发展相当完备的移动互联网时代,24小时在线是最基本的要求,更别提OTA行业假期即旺季的特点。对于江仁梅来说,法定假期已经是一个很遥远的事情了。
今年是江仁梅在上海过的第7个年了,为了配合她的工作,远在安徽的母亲也已经跟江仁梅夫妻俩生活在一起,顺便帮忙带一带上小学的女儿。
按照今年的排班表,江仁梅本应该能在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拥有一个短暂的调休,跟母亲和女儿在上海的小家里,吃一顿来之不易的年夜饭。但领导的一通电话便把江仁梅喊回了工作岗位,“部门临时调整了新的班表,我们每天早上8点开始要一直上班。”
赶上今年的肺炎疫情,不少人取消了出行计划,客服中心也出现了“退订潮”。江仁梅的同事、携程酒店服务运营负责人陈纹举了个例子,来说明今年的情况:“若有200人做日常工作,突发情况增长到需300人,那可以用加班解决,但当增至需600人时,再怎么加班也解决不了,我们现在就是这样。”
尽管携程已经推出了新的退订政策,很多订单都可以用户自行解决,但仍然有不少“状况外”让江仁梅焦头烂额。
“有一位客户本计划全家春节出游日本,在携程下了5、6张订单,总金额超过10万。”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国内,是可以全额退款的,但是由于是出境游,并不适用免费退的国内政策,“最坏的情况,可能是10万块钱整单都要打水漂,我听客户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哽咽了。”
这种情况,连从业7年的江仁梅也不多见,但好在绝大多数时间都能顺利解决。大年初二的早上6点,江仁梅给这位客户拨打的最后一通电话,表示酒店会全额退款,江仁梅才有了一点喘息的时间,但是在两个小时后,等待江仁梅的又是新一天的工作。“今年除夕的工作量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我们每天都要加班到11点,等到家都要12点了。”
对于江仁梅和她的妻子来说,除夕加班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们去公司上班她就在家里乖乖写作业,孩子的奶奶也在家帮着照顾孩子”,江仁梅苦笑道,“这么多年孩子也都习惯了。”
但是有时候江仁梅还是会因为缺席重要场合,心里暗暗难受。“今年除夕上班前,我就跟女儿和她奶奶说会加班到很晚,让她们不要等我们吃晚饭。可是半夜回到家,看到孩子跟老人包好了饺子等着我们回来,谁也没有提前吃。”
这种等待已经成了江仁梅家族中的默契。“平时亲戚结婚的喜酒、孩子出生和满月都不会叫我,因为他们也知道我肯定是没有时间。”
每年过年,亲戚都会在家庭群里发包饺子、放鞭炮和年夜饭的视频,在群里@我,说是‘给在工作岗位奋斗的人看一看’。”这个时候,忙着处理用户问题的江仁梅只能打开微信随便瞟一眼视频,又立刻把注意力转向工作,直到下班后再打开细细品味,“感觉奶奶又老了一些”、“家里的小辈也跟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正因为假期来之不易,江仁梅和妻子更加珍惜休假的机会。两人的父母年纪都越来越大,江仁梅十分期盼能有一个夫妻俩共同调休的除夕,能和家里人一起团聚。
但是“逢假必忙”的特殊工种,过年休假十分奢侈。江仁梅的同事、在携程工作了11年的资深客服焦永坤,至今只在结婚、生子的两年得以回家过节,“我觉得十分对不起我的家人,但我必须要留下来,解决客户的问题,完成我的工作。”
焦永坤和江仁梅坚守在工作岗位上,迎接新冠病毒带来的挑战时,因疫情留在北京过年的于赫心里还十分迷茫。
于赫是北京工商大学的一名应届毕业生。今年6月,他就要踏入社会,但是在刚刚过去的秋招中,他并没有收到理想的offer,为了让自己在毕业后有一个着落,他凭借在互联网公司实习的经历,在2019年底进入一家体育资讯平台做实习编辑。
“我们负责的是国际资讯,很多赛事并不因为中国的春节就延期。”最近是西班牙足球的甲级联赛,中国运动员武磊效力的西班牙人足球俱乐部的相关比赛,是这类体育资讯平台尤为关注的对象。
“其实我可以回家过年,但是我已经是毕业生了,因为疫情的原因留在北京,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实习工作上。”于赫咬了咬牙,“既然每年都会过年,干脆今年就不回去了。”
对于一个还拥有着寒暑假的学生来说,给家里人打电话告知这个决定,是一段很艰难的心路历程。“春节回家本来就是一个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我还有长达一个月的寒假”,于赫说,所以他虽然很早就组织好了语言,但手机却多次拿起来又放了下去。
最终电话还是拨了出去,手机另一端的妈妈意料之中地对于赫的决定表示支持,说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就回,没时间就算了,“但我能听出她答应地很勉强,因为就算我留在北京,我妈也会担心我的健康,孩子只有在父母身边,他们才觉得踏实。”
于赫的老家在四川川东,那边的宗族观念很强,除夕夜的年夜饭能达到二三十人的规模。更喜欢独处的于赫本以为留在北京过年,能避免亲戚走动的麻烦,但没想到室友陆续回家后,突如其来的孤独感先让他差点难以承受。
于赫在公司坐的最后一个班是腊月二十九的晚班,下班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夜里。往常这个时间,楼道里还有来回进出洗手间的学生,走廊两侧密密麻麻的宿舍里透出灯管的白炽光,把走廊照得灯火通明,晚睡打游戏的学生也时不时得会喊两嗓子点亮楼道里的声控灯。
随着春节临近,学生陆续回家整栋楼里也剩不下几个人。走廊里的垃圾桶是一直是空的、洗手间也没有洗漱的来往、甚至连门口的宿管也没什么存在感,坐在桌前戴上老花镜玩着手机。
回到寝室,于赫也算开始了这辈子第一次的年假,不过他并没有放假的轻松感,心中始终有一根弦始终放不下来,下班前他处理了大量的工作,即使下了班也需要注意微信的工作群,因为他随时会被组里的前辈@。
比起其他独自在北京过年的异乡人来说,于赫是幸运的。正躺在床上刷抖音,他收到了来自相恋一年的女朋友的讯息“明天来我们家过年吧。”
于赫的女朋友是他的学妹,家住北京通州,这份及时的邀请把于赫从冷清的寝室里解救了出来。
除夕这天,他特地早起刮了胡子,穿上女朋友提前搭配好的衣服,乘地铁奔赴通州女友家。于赫学校在海淀,去通州有近两小时的路程,除夕的北京地铁虽然一个车厢没有几个乘客,但想到越来越严重的疫情,于赫还是下意识捏紧了口罩上的铁丝.
于赫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离家过年,又是去自己女朋友的父母家,心里难免忐忑。但好在女友的父母十分热情,不仅为他的本命年准备了礼物,晚饭一起多喝了几杯酒。
饭后回到女友家的客房,于赫才能掏出手机给妈妈拨去微信视频,跟父母互道祝福。虽然妈妈提前很久就知道于赫决定留在北京过年的决定,也表示理解,但是在妈妈轻描淡写的声音里,于赫听出了语气中的担心和思念。
挂断了电话,于赫感到一阵愧疚感从胸口蔓延,一时陷入了沉默。现在,他更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好的工作,明年再好好补偿他的父母。00:30的央视春晚毫不意外地又响起了李谷一的《难忘今宵》,在女友家的于赫,躺回客房的床上,再次打开手机开始跟父母聊天,叮嘱他们要多吃蛋奶,增强免疫力。
因为肺炎疫情的原因,老家在安徽阜阳的大米被迫选择独自留在北京过年。
大米在金融行业从事大数据工作,由于工作的缘故,大米养成了关注新闻的习惯。1月初,大米在网络上看到了关于武汉出现肺炎的报道,一开始还没在意,以为只会是一般流感的规模,已位居“大龄单身女青年”的大米,还在盘算着如何应对过年期间催婚的三姑六婆。
直到1月中旬,看到疫情变得越来越严重,大米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家今年怕是不能回了,除了担心自己感染,大米也更怕把病毒带回家乡。但是大米立刻遭到了全家人“车轮战”式的游说。
“过年就是一家子人团团圆圆的,你不回来想上天呀?”这是来自爸爸的“责难“;“还是回来过年吧!就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年,我们也不放心啊,你也没自己过过年!”这是来自妈妈的苦口婆心;“我给你买票,你明天就回来吧,听话点啊,咱家这边又没事,没传染过来”,这又是来自弟弟的体贴入微。
大米用“疫情严重”的理由,把亲戚统统搪塞了过去。其实不想回家被催婚的大米,早有过年留京的打算,没想到竟因疫情得偿所愿,大米一时间也有些无奈。
大米在北京独居,除夕一个人在北京难免会觉得无所事事,她的办法是让自己忙起来。
除夕这天,大米收拾北京家里的卫生,忙了一上午。下午又在饿了么上采购食材。为了在春节减少出门次数,她一次性预备了十天的“粮草”,有青菜、海鲜、水果,还有大量的零食。
像大米这样在北京独居的单身女青年,无不在厨艺上有一些自己的心得。 下午三点多,大米就开始动手做自己一个人的年夜饭,从简单的荷塘小炒,到丰盛的小龙虾,再到工序复杂的糯米藕,一个人的年夜饭,被大米做出了四个人的分量。这样她才能在跟爸爸妈妈视频拜年的时候,向他们吹捧自己的年夜饭有多丰富。
在视频里看到家里的年夜饭,想到往年都是一大家子人,做一桌精心准备的酒菜,大家各自神采奕奕说着这一年的收获,而今年就自己在北京过年,还得嘻哈吵闹怕父母担心自己。
“如果不是疫情,放假那天我确实应该回家陪陪父母。”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人也确实轻松很多。我们家人多,过年回家收拾卫生、购置年货、还要给亲戚拜年,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而且我平时工作已经很忙了,假期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但是在老家,你就别想赖床了。”大米回忆往年过年的场景,“我家人多,早上七八点就人来人往的。你见过睡个懒觉被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九个嫂子围观的吗?”
对于一个单身的成年人,春节已经失去了原本单纯的意义,每一次过年都是一次历劫,虽然想家,大米还是相当庆幸这次疫情让她在2020年的春节有了一口喘息的余地。
独自过年的大米,打开了今晚的第二瓶葡萄酒,在醉意朦胧里关掉了电视;已经下班的江仁梅夫妇,冒着半夜的风雨骑车回到家里,赶在春晚结束前,跟妈妈和女儿吃上一顿“迟到”的年夜饭。
2020年的除夕,留在大城市的互联网人还有很多,虽因疫情的影响,不能按时回家与家人团聚,但他们也并不愿凑合,用自己的方式庆祝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他们知道,等这场疫情过后,父母和家乡还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