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榜”(ID:newrankcn),作者颜椿颖,36氪经授权发布。
“给叔叔阿姨唱首歌吧。”
80、90后的记忆里,在大人聚会上听到这句话总令人“虎躯一震”。
但时代变了,社交网络大行其道,短视频兴起,如今是孩子们踏进秀场,给屏幕另一头的叔叔阿姨们表演个节目。
当年那个“被迫来一首”的老王成了唱歌网红,主动求围观,某一天,你的孩子也告诉你,他想像老王一样,展示才艺,有人欣赏,靠此赚钱。
还没等你否定,你就看到英国有个7岁的孩子Ryan在YouTube上测评玩具登顶了福布斯财富榜,隔壁国10岁孩子中村逞珂辍学开办YouTube频道“少年革命Yutabon”,抖音上的天天小朋友在抖音上模仿李佳琦推荐文具而粉丝大增……
新的媒介环境下,他们在尝试讲述成长的另一种可能性——成为儿童网红。
互联网时代,传播行为从未像当下这么容易,一张图片、一段视频,甚至是一段话,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
以往的儿童网红里,十个里有十个是可爱型,这股风潮随着《爸爸去哪儿》的播出达到顶峰,但沙雕文化很快占领新高地,表情丰富的儿童迅速抢占视线。困惑、尴尬、笑着活下去……被可爱消解的丧文化成为年轻人的新宠,这背后是迷因文化的特殊魔力。
表情包儿童合集(图片来源:青红造了个白)
假笑男孩Gavin Thomas在中国爆红,逛故宫、参加微博盛典、和太平鸟合作,这大概是社交网络时代创造的一大奇迹,谁没有用过几张“奶思”表情包呢。如今8岁的Gavin,已经出道6年。当时,Gavin被捉弄时的意外反应戳中了网友奇怪的笑点,努力营业的假笑就像被生活摧残的社畜青年。
经纪人Ashley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Gavin的表情可以传达人们想表达的任何情绪,每个人对Gavin表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解读。”比起笑脸或哭脸,Gavin似笑非笑的表情留下更多解读余地。
在中国,Gavin有240万微博粉丝,官方粉丝群5000人,他们称自己为“奶盖”,爱豆一发微博便迅速涌入评论区互动,他们叫Gavin为儿子,哪怕儿子看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多表情包预警)
“买它!”
模仿李佳琦的人这么多,@天天小朋友 是最脱俗的一个。鸭屎绿的尺子和失血白的橡皮是“绝配”,烂番茄红的限订版新华字典“太好查了吧”,表情和语气和李佳琦如出一辙。截至发稿,这条视频的点赞达到85万,不少网友看过之后“笑到头掉”,想问问哪里能买到这么绝美的文具。
太有才艺的结果是引来了魔鬼本人的注意,李佳琦送上从小学到高考所有的教辅和课外书,还不忘关心一句“作业写完了吗?”
视频一来一回,两人的网络热度持续飙升,人们看到了@天天小朋友 更多逗比的日常。
互联网最大的好处,或许就是让真正喜欢表演的孩子,可以主动“来一首”。
在家唱歌的甜甜在快手上吸引了140万粉丝的围观,声音清亮,无惧镜头,看得出小小年纪就很有天赋。
在贵州毕节,5岁的拳击少女小汤圆成了快手上的新晋网红。体型虽小,打拳击时的出拳和闪躲极其漂亮,多次在对战中把哥哥打到认输,天赋和努力让成年人羡慕不已,拳王邹市明看到视频后许诺给小汤圆提供更专业的设备,当地体育部门也主动提供进一步培训机会和帮助。
虽说网红都有自己的人物设定,但比起表情包的话题性和才艺的可持续性,我更愿意把人设网红的范围设定为颜值网红。
表情包女孩权律二今年5月底开了微博,比起宋民国和Gavin难以捉摸的气质,权律二的人设简单得多,可爱就是大杀器,努力营业就好。国内的裴佳欣也因为面容姣好收获了一大批粉丝,从抖音火到微博,网红光环褪去,一条腿已经踏进娱乐圈。
Instagram上,有大把靠着美好颜值出道的小朋友,7岁的日本女孩Coco因为酷酷的外表早早和Burberry、Gucci、Gentle Monster等品牌有过合作;双胞胎Taytum和Oakley在有280万粉丝,据估计,单条广告价格在1.5-2.5万美元(约合10-17万元)之间。
时尚小网红coco
和星二代一样,网红世界里也有名气传承。
《纽约时报》曾关注过4岁的Samia,作为网红Adam和LaToya Ali的女儿,她在会说话之前已经成了网红。准确来说,还在娘胎时就活在了聚光灯下,父母在社交媒体上更新怀孕动态,预告她的出生。
Samia货真价实地赢在了起跑线上,如今在Instagram和YouTube上分别收获了15万和20万粉丝,早早和儿童绘笔品牌Crayola达成广告合作。按母亲的说法,“她就生于社交媒体。”
Samia
景观社会: 如何保护消逝的童年测评玩具的Ryan在YouTube上赚了2200万美元,一时打败游戏博主PewDiePie,成为最吸金YouTuber。比起传统工作,网红似乎是最轻松又赚钱的工作,难免有越来越多儿童把网红当做理想职业。
他们不是《楚门的世界》里被动成为的网红,而是了解之后主动成为的互联网“景观”。《好奇心日报》在探讨当代生活的“小型景观”时提到,“一个人只要没有与社会彻底隔绝,就总有需要遵守或效仿的规范。这种‘被注视感’并非互联网独有。”
互联网的出现,让成人也无处可逃。那么,当儿童希望成为互联网“景观”——网红时,着急对此下结论其实毫无必要,也用处不大。
去年8月,日本冲绳,10岁的中村逞珂决定辍学运营YouTube,开办频道「少年革命Yutabon」,第一条视频便是《不去上学也可以》,这条视频播放量达到150万,但也引起极大讨论,点赞5k,点不喜欢的达到80k,中村最终关闭了评论功能。网友嘲讽他的无知,也批评父母管教不当。
中村的YouTube主页(翻译自谷歌)
中村是一个极端案例,但并非孤例。2017年,英国机构First Choice询问了1000名儿童的理想职业,其中半数想成为YouTuber或是vlogger,2018年,日本学研对1200名小学生的调查发现,YouTuber在他们理想职业排名中升至第二位。
一年过去,中村还在坚持每周三更,以儿童之眼,记录生活的思考和冲绳的文化,但每条视频下面都有人试图劝他重回学校,放弃逃避现实。
批评总是很容易,但面对互联网入侵,大众更需要思考,如何让儿童更好地和科技相处。
在科技巨头眼里,成人市场逐渐饱和后,儿童市场就是下一个必争蓝海。
首先是内容的把控,国内外流媒体平台各自推出了适合儿童使用的内容平台。优爱腾推出“小小优酷”、“奇巴布”和“小企鹅乐园”,引进来自迪士尼、BBC等机构的内容,以及如《小猪佩奇》和《汪汪队立大功》。Netflix则在2019年投入11亿美金用于生产动画内容,YouTube推出Kids应用,而将在今年11月上线的迪士尼流媒体品牌Disney+会在儿童内容市场上和各大平台形成直接对抗。
小企鹅乐园
但更多的指责声来自于平台对儿童使用的监管不力,比如上瘾机制。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都曾出现儿童不宜的内容,也被曝光未成年主播和儿童打赏问题。随后,快手禁止18岁以下儿童担任主播,抖音和快手先行试点“防沉迷系统”,今年六一时,包括B站、优爱腾等在内的21家平台共同上线了防沉迷,未成年用户使用时段、服务功能、在线时长进行限制,只能访问专属内容。
《纽约时报》曾在一篇文章中探讨科技产品带来的新数字鸿沟,高收入家庭的青少年花在屏幕上的时间是低收入家庭的70%,公立学校宣传ipad学习计划时,受到精英青睐的私立学校却没有一台电子设备。全世界最大的社交媒体——Facebook的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曾表示会让孩子远离社交媒体。
换句话说,科技公司带来了新的数字鸿沟,精英本人可以想办法逃离,而无力抵抗的大众,教孩子适应是最无奈也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我们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不少大V,育儿博主@灰鸽叔叔 想向孩子提出三个问题:
1. 你想做什么内容呢?(内容导向,告诉他定位的重要性)
2. 类似的内容,别人是怎么做的呢?你和别人的区别在哪里呢?(市场导向,告诉他要做竞品分析和优势判断)
3. 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呢?如果坚持不了,你愿意接受怎样的惩罚呢?
灰鸽叔叔还对第三个问题也做了补充:“老子更新公众号都不高兴,你还想靠网变红?等着挨罚吧。”
没有一个网红能躲得过催更的痛苦,经常发停更同质的灰鸽叔叔对此感受颇深。
当一名能挣钱的,合格的网红,意味着精准定位、高频更新、随时营业,创意枯竭的时候要硬上,面对粉丝恶评时要一笑而过,最重要的是,没有收入的时候要也要咬牙坚持,创作时的孤独只能自己承受。
《华盛顿邮报》也在一篇文章中探讨了家长的角色,如果孩子想成为网红,先问四个为题:
1、为什么想开YouTube频道
2、想要做什么内容
3、最喜欢的频道是什么?为什么?
4、不喜欢的频道是什么?为什么?
关键环节在于,了解他们的想法,不做任何评判。
多数情况下,儿童只看到了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打。在YouTube上做玩具测评的儿童这么多,Ryan却只有一个。那么,与其一票否定孩子的网红梦想,更重要的是了解他们的好奇心,共同分析当网红需要面对的困难。
在经历过儿童综艺的乱象之后,广电总局已出台相关政策,禁止宣扬童星效应或包装、炒作明星子女,限制了儿童宣传的边界,在媒体环境上保护儿童。
在关于假笑男孩Gavin和玩具国国主Ryan的报道中,多家媒体都会提示,真实姓氏保密,家庭住址保密。没有秘密的互联网上,找出一个人的信息并不难,难的是拥有克制的自觉。
全媒派在《舆论镜像中的儿童:媒体如何规避耸动,把握操作尺度》中探讨了媒介传播中的报道尺度,儿童对强加的标签和描述没有还击能力,而媒体,则一直在加深人们对儿童的刻板印象——弱小、无知、需要帮助与保护。
对儿童网红的报道中,有人喜欢强调网红不堪的B面,指责这是家长制造的阶层流动幻觉,也有人强调儿童网红的造星方法论和吸金力,标题和案例有居高临下的指责,也有直白的博眼球。
不论是批判,还是鼓励,对现象的放大都无益于现状的改变。身处互联网环境,连成人都无法避免陷入其中,不提出任何解决方案的报道既无意义,也没有用处。
快速成名的时代,或许可以设想,未来的某个一年级班级,同时有1个表情包红人,3个歌唱红人,5个舞蹈红人,7个搞笑达人……
网红被拉下神坛,下线之后,等着他们的可能是写不完的作业。
“从我的角度看来,如果孩子有这方面的工作机会和表现机会,是一次很好的锻炼。”@小小包麻麻 告诉新榜。
2岁就走红的Gavin早享受了年少成名的滋味,但BBC在专访中称他为“一个生活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平台八岁男孩”。在网络上,尤其是遥远的中国,Gavin有海量拥护者和巨大商业潜力,在线下,他有正常的生活。学校里,Gavin给同学们看她的短视频,在中国游历的照片,同龄人对他的名气似懂非懂,或许是一个经历很丰富的别人家的小孩。
几乎所有讨论儿童网红的文章都会引用尼尔·波兹曼的《童年的消逝》对童年的定义:文字的出现模糊了成人与儿童的界限,电视媒介扼杀了儿童的童真。
但豆瓣网友@malingcat把互联网导致的变化称作“童年的转型”,“和电视相比,童年在互联网上消逝得更快,但相比印刷时代,互联网的互动性质使自主学习具有技术的可能性。”而@奥德赛的暗流 则认为“认为是成年人世界将儿童带坏,根本是另一层意义上的傲慢自满。认为童年是一个需要呵护的童话,这本身就是一个供成年人消费的童话。”
年少成名似乎没那么可怕,不过是成长的众多道路上的一个新路口。电视时代有张一山、杨雪,有秀兰邓波儿,也许在古人的世界里,让梨的孔融和砸缸的司马光就是当时的网红。
不过,童年转型,家长和社会似乎需要尽快做好准备。
这很容易让人想起此前热议的织里童模。短视频平台本是一个很好的展示平台,但如果被家长用于赚钱,会极大影响儿童的成长。除了信息安全方面的隐患,家长还应注意使用“度”的问题,广东诺臣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郑子殷提到,“即便是监护人同意也不能让儿童网红在时间和强度上超出与其年龄相适应的范围,否则不但会影响其学习休息,对孩子的成长也会造成影响。”
Gavin的团队会尽可能保护他,“一切以他的意愿为优先”是行事的最高原则,接下任何艺能案子前,都先询问他的意见。”全名、家庭、学校的向外公开,不允许记者到家中或学校采访,从艺收入汇入教育基金,18岁之后可以动用……
9岁的美食网红Amber Kelley在YouTube上有4万多粉丝,母亲Yohko对名气看得淡然,她认为Amber只是一个稍有关注的迷你网红(Micro-influencer),全家很享受这段经验,用不着刻意营业,只是分享自己的爱好。
另一位9岁女孩Hawkeye Huey是Instagram上最小的摄影师之一,继承《国际地理》杂志摄影师父亲衣钵,Hawkeye的户外和摄影作品得到了20万粉丝的喜爱。你可以说她是网红,但也能换个定义——生于社交网络的儿童摄影师。
Hawkeye Huey
“如果有天Gavin不想再当网红怎么办?”BBC问到。
“好呀”,母亲答得很干脆,“无论如何,我们已有过许多美妙经历。”Amber的母亲给出了相似的答案:这是一次学习,是她众多人生经历中的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