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作者:石灿 闫俊文,编辑:赵思强,36氪经授权转载。
2月3日,字节跳动开始了春节后的首日办公。
不过,5万多名ByteDancer并未如期出现在北京海淀区知春路甲48号、上海科技绿洲B区24座的办公室或者其他办公地点,大部分人仍待在各自的家中。很多人穿着睡衣,拖着板鞋,散乱着头发,在“飞书”办公软件上沟通信息,维持着这个在全球拥有超7亿日活的互联网巨头运转。
在字节跳动旗下公众号“字节范儿”里,流传着不少轶事。一位leader临时在飞书上拉会,特意留出半小时让大家洗头;一位员工在家的房间门上贴着“开会中,勿敲门,晚点在吃饭”,以防自己的爸妈打扰;还有人通过视频新认识了很多组里的人,往常,每个人都在急速运转,根本无暇认识不同部门的人。
“我们的文化鼓励自驱和协作,分布在全球240个办公室的ByteDancer,早就习惯了在‘飞书’上开展跨时区、跨地域的沟通。”该公众号补充说。
如今,很多企业和个人都可以免费体验“飞书”了。
1 月 27 号,飞书率先对外免费开放了其商业版的全部远程协作功能。飞书免费政策为:2020年5月1日前,申请注册飞书的中小企业(100人以下)、街道社区、公益组织、医院、医学类院校和湖北地区所有学校可享三年商业版免费权益。此外,已购买飞书OKR的企业用户,将免费增加3个月服务期。
这款带着字节跳动烙印的办公套件,在互联网圈一直拥有好名声,而我们更好奇的是,在飞书好用的功能之外,它身上的字节跳动烙印是什么?
所有人都想知道,字节跳动是如何用6.3亿人民币,快速买下徐峥导演的电影《囧妈》,然后在今日头条、抖音和西瓜视频上免费播放的。
从除夕前一天确定想法,到电影在字节系产品上线,整个过程不到两天时间,用抖音CEO张楠的话来说,“小伙伴们36个小时不眠不休疯狂工作,从联系影业公司老板、谈判价格到确定签约,这其中绝大部分工作都是通过线上“云办公”联动完成的。”
张楠在飞书公开课上介绍免费看《囧妈》被后的一些细节
很多人都被字节跳动在春节前夕的这个“骚操作”震撼了。它诞生的时间点非常特殊:疫情来临,春节档电影全部撤档,10多亿人工作了一年,希望在春节期间放松一下,结果人们寻求放松的心情和对电影的期待瞬间被疫情击垮,形成一个巨大的失落情绪空洞;忽然间,字节跳动花超高价格买下春节档的一部电影,而且是免费线上观看,这一行为快速填埋了已经从个人身上蔓延开来的社会情绪空洞。
这招并非字节跳动原创。早在“非典”期间,门户网站空中网的手段如出一辙,他们播放了独家版权电影,慰藉了很多人失落的心灵。当时正是这家公司的快速上升期。
据《影视技术》记载,当时由中影集团引进的四部好莱坞大片《碟海计中计》《曼哈顿灰姑娘》《我知道你是谁》《指环王2》的移动业务和版权,被空中网全部买断。
资料还显示:“空中网首创了手机新的娱乐和资讯方式——‘彩信’看大片,据说,在北京,年轻人只要用手机写一条短信代码发出,就能观看电影中的精彩片段。这种观片方法成为‘非典’病毒流行期间电影发烧友们的首选。”
字节跳动和电影方签约后,立刻推进技术组做产品专题页的研发、在线观看压力测试。但鲜有人知,完成这项工作的人不在同一个办公地办公,他们分别在北京和上海。整个过程“非常惊险,到了(电影上线)最后十分钟左右,视频压缩都是有问题的。”
张楠在疫情期间还被赋予了另外一个身份——社会责任践行组负责人,统筹字节跳动这次抗肺炎疫情工作事项,具体包括三方面。疫情支援:捐赠5万多个口罩,为抗疫情一线医务人员设立专项基金;疫情信息:在字节系产品上线新冠肺炎专题页,辟谣专区,在线问诊等;公益项目:上线电影《囧妈》,免费开放飞书商业版等。
除夕当天,为了保证沟通效率,北京和上海的工作人员24小时开着视频会议沟通,“整个情景让我觉得北京和上海的同事就是在一个空间”,被物理空间限制的信息流通,在这个视频会议里得到全方位高速流动。
最后,《囧妈》在大年初一零点上线,近千万名用户在第一时间观看了影片。
整个过程中,让张楠领导的社会责任践行组高效运转的关键因素是什么?
这个快速响应背后,其实是字节跳动的工具实践。经过分析,刺猬公社发现原因有三个,一个是工具,他们用字节跳动内部研发的在线办公套件产品“飞书”协作办公;另一个是共识,信息高效流通、公开透明,目标明确直接;介于二者中间的,是组织结构发挥的资源调配作用。
飞书和组织结构都是硬件,共识文化是软件。如果按照等级划分,共识文化在最底层,组织结构在中层,飞书在二者基础之上诞生——它承担了信息沟通、组织搭配和文化承接的角色。
飞书在2016年诞生,驱动力源自对现状的不满足。
2012年字节跳动成立以来,他们都在使用别人提供的办公工具,“每个时刻都努力使用当时我们认为最先进、最好用、最适合我们的工具。”字节跳动副总裁、飞书负责人谢欣在飞书公开课上说。
公司成立之初,即时通讯软件Skype成为首选,它拥有视频聊天、多人语音会议、多人聊天、传送文件、文字聊天等功能。之后又经历了微信、微信企业号,但微信不对外开放接口,“Slack出现后,我们觉得很不错,就用了Slack,后来钉钉发展得很好,又开始全员使用钉钉。”
谢欣在飞书公开课上介绍字节跳动沟通工具的变迁
“随着公司的发展,我们发现这些工具,都不能完全适应或者不能完全满足我们对于协作效率的要求,于是就自主开发了‘飞书’这款工具。”谢欣说。
字节跳动属于踩中风口、闪电式扩张的公司。这类公司有一个特征:踩中风口,面对市场的不确定性,优先考虑速度和效率,以此达到上限品质的状态。
2016年,字节跳动正处于信息流产品爆发、组织快速扩张的野蛮生长期,整个公司的需求急速膨胀,但公司高层已经着手于管理效率与成长速度并肩齐驱的事情。
公司高层在内部组建了一个叫效率工程组的团队,负责打造公司高效运行的系统和工具,探索和改进相应的工具系统,同时也准备将探索出来的系统和工具推向业界其他公司。
在一些产品经理和网络工程师经常出没的论坛社区,频繁出现了来自字节跳动的招聘帖子,那些文字充满理想主义色彩:以字节跳动为试验对象,以敏捷为理念,学习优秀企业的实践,开发并改变现代企业机构交流沟通和业务开展效率的工具系统。
谢欣是效率工程组的负责人,在2014年加入字节跳动。此前,他共有三段从业经历,全部是技术核心岗位。
2005年,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研究生毕业后,他进入世界最大软件公司微软的亚洲工程院,担任项目经理,先后负责Multi-language(多语言)、Fast KCAT(查询词快速自动分类)等项目,并参与STS项目(语义相关查询词提示)的开发。
进入国内顶级互联网公司百度后,在网页搜索部门负责网页抓取器(Spider)的开发工作,提出并领导开发中国网站稳定性监控系统的开发,对全国上千万网站进行一天24次的监控。
2006年,在线旅游公司酷讯成立,做旅游搜索引擎,提供机票、酒店、度假、火车票等信息,类似于今天的携程。第二年,谢欣离开百度加入酷讯。这是一家典型的创业公司。
在2011年播出的天津卫视招聘节目《非你莫属》中,谢欣以酷讯在线副总裁的身份出现,他希望从中招到几位旅游体验师。在节目里,他拥有坚定的招人准则,经常被其他人“逼入”困境,在“误解”中成为关注焦点。
但从这点来看,他已经对人事招聘工作有很深的研究了。
张一鸣要比谢欣入职酷讯早一些,但他们是上下级关系。后来,张一鸣在创立九九房期间,刻意研究硅谷文化,到了2012年的字节跳动,他开始做起“公司产品”实验。2014年,字节跳动旗下系列产品快速迭代爆发,随即而来的是人员填充和组织升级,张一鸣邀请时任酷讯网CTO谢欣加入字节跳动,担任人力资源部门负责人,招聘人才。
谢欣也很推崇硅谷文化,《重新定义团队:谷歌如何工作》一书给他提供了不少团队管理的知识。为了招到优秀的人才,他们做过很多“疯狂”的事情。
2015年4月,全球软件开发大会邀请谢欣做过一次分享,大会的一则公告这样介绍谢欣:“体验了创业公司的发展全程。从成立初期,到扩张,发展遇到瓶颈,被外资收购,成为外资子公司的发展全过程。并先后管理过公司的技术团队、产品团队、SEO/SEM团队、BI、UE、人力等多种职能的团队。”
“作为一名标准计算机系出身的工程师,对公司发展,团队管理、文化建设、及内部IT系统建设有丰富的兴趣。喜欢研究和分析不同类型公司的发展特点,吸收各家之长。”那份介绍还写道:“近期(2015年4月)对中西方公司管理风格的差异和碰撞感兴趣,希望在团队管理和文化建设上打破常规,将更多西方尤其是硅谷有价值的、创新的企业文化进行‘本地化’,并引入本土公司。”
在之后的时间里,字节跳动如他和整个公司高层所预想的那样蔓延和生长。
谢欣与数据工程师董飞在2015年全球软件大会上的对谈PPT,图来自大会公开信息
疫情来临之后,字节跳动快速反应,除了社会责任项目,还有自家5万多名员工的身体健康。
按照公司要求,员工会每天上报自己的健康状况、体温、身处位置,以便公司统计员工是否已经在办公地点、是否已经居家待够14天等信息。最开始,他们让大家主动上报,但发现两个问题:第一,上报的比例不够高;第二,因为数据庞大且杂乱,没有办法使用。
大年初一,他们决定开发一个“健康报备”应用,辅助员工填写体温、身处位置等信息。时间非常紧张,他们需要在两天内上线到飞书,向5万名员工开放,同时把这个产品提供给外部使用飞书的企业。
既然是为飞书而开发的内嵌应用,开发过程也会用到飞书作为协同办公。他们动用了身处数十个城市的数十人参与这项远程联动中来,一起在线协同办公。
他们用在线文档把人物拆解,通过日历排期表,让每个人看到实时进度。在另一边,他们在各种反馈群里反馈测试情况,信息就这样在飞书App里高效运转着。
大年初三,这款“健康报备”应用在飞书内上线,整个公司的填写率从个位数上升到接近100%。“健康报备”应用里,有一个机器人每天提醒每个人填写健康信息,如果没有及时填写,会反复提醒。团队领导也能看到自己员工填写的情况。
“这款产品开发出来,经过非常多的协作,两天时间,数十人,完成了这么一个工作,其实还是很高效的。”谢欣对这项工作很满意。
飞书最初是一个沟通工具,慢慢变成了完整的办公套件,现在整个字节跳动5万多人每天的主要工作都基于飞书完成。飞书成了字节跳动这个庞大商业体系的基础沟通设施——它背后的沟通逻辑是:什么样的沟通工具,决定了什么样的工作思维,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什么样的沟通效果。
2015年的全球软件大会上,谢欣表达过他对工具的理解:“这个工具一定是先进的工具,因为先进的工具,当你使用的时候,你不仅使用工具本身,也是不自觉地使用了先进的工作方式,这里面的工具既包括管理的工具,也包括技术的工具。”
谢欣与数据工程师董飞在2015年全球软件大会上的对谈PPT,图来自大会公开信息
在字节跳动推进各种工作的过程中,有一个点非常重要:信息环境。如果信息环境提供的信息是杂乱无章、虚假扭曲、滞后无用的,决策者做出的决定很可能出现很多错误,没能及时处理问题。
而构成信息环境的元素有人、组织、工具和共识。在这里最为基础的硬件是工具,它承载了人、组织的基本职能和他们所能施展出来的能力。看似无用的共识,却承担着“无欲则刚”的功能,它是人、组织和工具的底层土壤,落实到组织建设上有三点:让信息最大化透明,让多元的声音出现,规避公司的扭曲信息。
字节跳动鼓励人们在群里多发言的一个考虑是:在移动办公时代,人们更多的工作时间和表达时刻都发生在线上,如果一个人在群里能充分表达,是能够勾勒出这个人的思想轮廓的,让大家沉浸在信息高速流通的氛围里,也能做出更为高效的判断和决策,不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这种方式隐藏着一种潜在的员工红利:激发价值观正、好胜心强的人。如果这种人能脱颖而出,飞书渠道反而能成为公司培养和选拔人才的一个新途径。
字节跳动需要公开、透明、高效的文化作为底层土壤,去培育一大批怀揣拥趸之心的员工野蛮生长。字节跳动正在用这一方法论培养Google推崇的“创意精英”人才——他们对自己的想法充满信心和激情,既能保持谦逊态度,愿意在事实面前改变自己的观点,又能坚持自己独有的人格自由。但这帮人并非是不着尘埃的“怪物”,他们会发泄情绪,也会给出犀利的建议。想知道他们的行踪?你可以去飞书查。
飞书有一个日历功能,能快速记录下个人的时间安排。在飞书之外,字节跳动推行的OKR制度,也依赖飞书来践行。
当工具完备后,组织力就得快速执行“双C原则”了。常态中放大 Context 的善,抑制 Control 的恶;遇到紧急情况和重点项目时,需要 Control,确定负责人,快速组建机动性部队参与战斗。
面对全国性的“在家办公”突发需求,飞书团队临时开发了一个“线上办公室”的功能。它依旧充满着工程师务实的浪漫主义色彩。
同一个团队的成员都在一个群里,在飞书打开线上办公室这个功能后,所有人都基于语音来沟通聊天。
“它并不是说我们商量几点开一个会,然后打开语音。语音可以一整天都开启,但默认静音,大部分时间没有什么人说话,但你有事情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说‘谁谁谁,你现在方便吗,我们讨论一个东西’。”谢欣说,这其实是模拟了一个办公室的环境,大家在家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方便开会,如果一整天都开会,很不高效。
为了触达“高效”,他们还做了很多事情,开会时没有PPT,开会前会议召集人把会议议题内容发在群里,会议前大概有15~20分钟的默读环节,成员可以在飞书在线文档上写下自己对文中内容的实时评论;开会后,每个人逐一发言。
这种方式有一个特点:所有人在规定时间内同时浏览相同的信息,并给出自己的反馈。
“从我们公司来讲,适应了这个模式之后真的感觉回不去了,偶尔参加其他的会,一个人在上面讲PPT,我们觉得这个效率完全受不了,真的回不去了。”谢欣说,“这个模式我们迭代了很久才形成的,实施起来其实挺难的,但是整体效果非常好。”
飞书目前正处于突破圈层的状态中。它已经在字节跳动内部取得巨大成功,现在它要向字节跳动以外的公司输出工具本身。
有媒体会考虑,字节跳动会不会用飞书给其他公司输出自己管理方式,谢欣给予了正面回复:“我们在打造产品的过程中,非常注意它的普适性。”“(但我们)并不是输出我们的管理理念,我们愿意分享我们的一些管理实践……因为每家企业的管理方式都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