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港股那点事”(ID:hkstocks),作者钓叟,36氪经授权发布。
题记:这个市场一直都存在两种投资人——正常的,和猥琐的。抄底三色幼儿园的,确证无疑,属于后者。
三色幼儿园虐童事件爆发后,我一个朋友,因为想做空却借不到货,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当晚守候在电脑前,故意频繁高买低卖。
我告诉他这么做基本没用——亏自己的钱不说,仅凭他一己之力,应该是撼动不了一群不知"道德"为何物,只是单纯嗜血的秃鹫一样的物种的。
因为数据显示,11月24日美股开盘首日,三色公司虽收盘暴跌38.41%,当天成交额为1.9亿美元,换手率39.9%。第二天上涨9.42%,成交额1.15亿,换手率22.3%。公司上市不久,所以约75%的筹码其实是锁定的。也就是说,外面流通25%的货,这两个交易日,已经被至少易手了2次。
换句话说,除了三色公司自己组织的资金护盘以外,必定有数量不菲的投资人参与了"抄底"。
这个自己高买低卖的朋友如此回复我的疑问:"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待。至于那些抄底三色幼儿园的人,我不会指责他们,但遇到了,我会绕着走。"
"因为他们骨子里一定是猥琐的。他们获得的蝇头小利,最终会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付出代价,包括他们自己。"
这个朋友的所做所思,其实只是对"个体恶→生态恶"的本能反应与抵抗。
按照20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的观点,现代经济学至少具有两个源头——道德与政治哲学。但经济学发展到现代越来越侧重于"实证"研究,道德评判与道德说教属于价值判断范畴,所以,道德这个约束因子,除了在几个硕果仅存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经济学教材中频频出现以外,现代主流经济学基本不研究这个问题。
首次把道德作为一个重要因子正式纳入经济学研究的,是新制度经济学派。其代表人物,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诺思对道德的定义为:制度是为人类设计的,构造着政治、经济和社会相互关系的一系列约束,它由正式的法规(宪法、法令、产权)和非正式的约束(主要包括道德、禁忌、习惯、传统和行为规则)所组成。其中,前者(主要是法律)是划分罪与非罪,合法与违法的标准,违者将被国家机器强制性惩罚;后者(主要是道德)则主要是划分善与恶的界限,更多的依靠社会舆论和人们内心的信念良知来遵守。
人类社会的有序运行,更多依靠的是不成文的道德,因为人们多数时候并不违法,但他很可能会在道德与不道德之间游走。一般而言,个体的普通不道德行为,比如在大街上吐唾沫,并不会从根本上影响到整个社会的运行轨迹与方向,但如果突破道德底线,比如把唾沫吐到邻居的锅里,整个生态系统的有序平衡就一定会被打破。
换句话说,道德底线是最低限度的不成文法律,也是维系任何一个生态系统正常运转的最基本约束,是不能碰触的红线。最典型的就是中国六、七十年代的文革,自上而下对几乎所有道德底线全面践踏,大义灭亲骨肉相残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成为常态,导致最终整个社会陷入崩溃,且迄今仍远未走出这个阴影。
而中国整个社会生态系统愈来愈呈现的"逆淘汰"机制——你必须更坏、更恶、更没有底线,才能胜出——不外乎就是无数个体在自以为聪明的投机中构造的大环境,最终大概率也会让我们自己埋葬自己。
一个朋友曾笑言:中国人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以赚钱为信仰的族群。
这意味着,赚到钱,成为衡量一个人在资本市场牛逼与否的唯一标志。这也意味着,所有人都容忍、认可和接受这样一条潜规则:只要赚到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这无疑是一种相当畸形的生态:如果你对赚钱——无论这个钱是该赚的,还是不该赚的——一概给予艳羡和掌声,如果你对不知怎么就赚到了很多钱的人一律毕恭毕敬地叫"老公",叫"爸爸",夸赞他那条阿拉斯加犬有多帅,吹捧他唱歌比王菲还有味道,你就不要指责那些更有资源、更强势的人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无所不用其极,一遍一遍请君入瓮,薅你的羊毛。
中国资本市场的里通外合、尔虞我诈、作奸犯科,指数10年原地踏步,90%以上的投资人长期看都是亏损的——这些其实只是无数个体突破资本市场道德底线后,一种再正常不过、咎由自取的集体惩罚而已。
人在做,天在看——你有肆无忌惮突破道德底线的自由,上帝也有惩罚你的自由。
三色幼儿园这种几乎突破任何正常人心理道德极限的恶心事发生了,你还去真金白银买它的股票,你与那些施暴的"老师"、"光溜溜的叔叔医生、爷爷医生"有何本质区别?哪天三色公司的"爷爷医生"给你的孩子检查身体,你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另一个离我们比较近的经典案例,是某现金贷公司赴美上市后,各路媒体开始毫不吝啬地挖掘和夸赞那些投资了该公司并翻了几百倍、上千倍的投资人故事。各路风投也现身说法,不无得意地炫耀自己投资这家公司多么有眼光。而该现金贷公司创始人的"艰辛"创业过程也被挖掘出来,成了激励其他创业者的正面教材。
(本图片为网络截图,与正文无关)
没有人在乎现金贷其实就是赤裸裸的高利贷,盘剥的对象是那些连信用卡都没资格开的底层艰难谋生者。也没人在意风投资金投资这种公司,是不是助纣为虐,狼狈为奸?
有些钱是能赚的,有些钱是不能赚的——这就是资本市场的道德底线。
我能接受黑社会与文明社会的共存,但必须泾渭分明,黑社会就永远在该呆的阴暗角落里如同鼹鼠一样生存。人类社会的资源是有限的,我无法接受文明社会以我们的资源和阳光,去为他们输血、去为他们洗白,去为他们背书——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也是前面我那个宁可自己亏本,也要高买低卖做空三色公司的朋友不能接受的。
换句话说,这种与人类文明、人类进步背道而驰,赚着黑钱的公司,投资者既不应该花钱去买它,交易所也不应该接受它上市——这就是资本市场的底线。
他们合适的去处,是阳光照不到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
一个令人欣慰的案例,是一家活熊取胆公司上市的被否:如果不坚守这条底线,那家天天捆绑活熊穿刺取胆汁的公司,就会上市成功,就会融到很多钱,就能捆绑更多的狗熊——这个事情如果发生,你觉得它与三色公司的"爷爷医生",谁比谁更恶心?
巴菲特每年都会给下属公司的总经理写一封信,每年都会重复这三句话:
第一句话:损失金钱事小,损失名誉事大。
"我们可以忍受损失金钱——哪怕损失很大也没关系,但是我们不能忍受损失声誉——哪怕损失很小也不行。"
第二句话:建立声誉非常慢,毁掉声誉非常快。
"要建立良好的声誉,需要二十年,但要毁掉良好的声誉,只需要五分钟。"
声誉非常脆弱,就像一块玻璃,有时一块小小的裂缝,就能毁掉整整一大块玻璃。所以巴菲特要求公司33万员工,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做任何会破坏公司声誉的事,不管是大事小事。
第三句话:不能光明正大登到报纸头版上的事,就是会破坏公司声誉的事。
所以巴菲特投资的任何企业,都绝不允许给伯克希尔哈撒韦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曾经美国有个堪称美股界比特币的公司——凡利亚药品国际(VRX)——这家公司用了5年半股价翻了18倍,也仅用了1年半股价蒸发了96.83%。公司的商业模式很简单,专门收购在专利保护期内或者独家品种的药,然后大幅提高药价——这种提价不是普通的提价,是毫无道德的提价,把几美元的药直接提价到几百美元,公司曾经将旗下五款产品涨价800%以上,又因为这些药必须服用,商业保险、患者不得不掏腰包。
在金融领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既然VRX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自然就有人跟进,集大成者就是:图灵制药,他们将一款罕见的寄生虫感染药物Daraprim涨价5500%,其CEO Martin Shkreli给出的回应则更为直接:"我是商人,只对钱负责。" 在面对一次国会质询中,Shkreli行使美国宪法赋予的第五项权利,以微笑的表情,全程一字未语,这让参会人员怒火中烧,但也无可奈何:
(商人Shkreli接受国会质询时,经典的全程谜之微笑)
VRX这种玩法,给公司带来了丰厚利润,股价也5年上涨18倍,但最终这种"只顾自己赚钱,不管他人死活"的模式犯了众怒,逼得希拉里说出宣战式言语"I'm after them"。在一份竞选声明中,希拉里称"这是令人愤怒的(高药价),而这只是医药公司侵害患者利益的最新例子"。在民意和政客的双重挤压下,涨价逻辑被证伪,债务风险暴露,公司被市场抛弃,一年半时间就被彻底赶回了该去的阴暗角落,股价蒸发97%:
在该公司如日中天的时候,有投资者在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会上问巴菲特如何看待这公司,巴菲特的回答是:
任何买这个股票的基金经理,都应该辞职。
我相信,不出一个星期,关于三色公司的信息热度就会迅速消退,乃至消失,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无数研究员也会重新发出报告,告诉大家它"已度过最艰难时候","给予买入评级"。
这个族群一直都是健忘的——哪怕今天,我们依然有很多人对文革念念不忘,褒赞有加。
偶尔突破道德底线,并不可怕。德意志民族也曾经整体变成恶魔。可怕的是,突破道德底线成为一种整体欣然默许的常态,且无纠错机制与能力。
但,我期待,至少资本市场,能够遵守必要的道德底线——我们每个人都能约束自己:任何买三色公司的基金经理,都应该辞职。
货币和资本,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如同插在人类身上的一对翅膀,极大增加了我们配置资源的效率,放大了我们财富创造的能力。
但如果我们只是一群混蛋,我们不遵守必须的道德底线,哪怕我们赚到了再多的钱,这个世上也只是多了一群有钱的混蛋而已。
而那对翅膀,极可能带我们飞往地狱。
无知岂敢仰天,寡德何能履地——谨以此句,寄语资本市场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