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女侠」马雪征与柳传志、杨元庆的联想往事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ID：fengluntalk），作者冯仑风马牛，36氪经授权发布

8 月 31 日，博裕资本创始合伙人、香港交易所独立非执行董事、联想集团前高级副总裁和首席财务官马雪征因病去世，享年 66 岁。    

马雪征一生所取得的成就堪称传奇。在进入商界前，她曾是中国科学院最年轻的处长，担任过邓小平等国家领导人的翻译。1990 年加入联想集团后，马雪征与柳传志、杨元庆并称为联想「三驾马车」。她主导完成了联想对 IBM 个人电脑业务的收购和整合，使联想一举成为全球第三大 PC 厂商。2007 年马雪征从联想管理层退休后，出任 TPG (世界最大私募股权投资机构之一)中国的董事总经理兼合伙人。   2011 年左右，她又参与创办博裕资本（中国最大的私募投资公司之一）。马雪征陆续投资了阿里巴巴、同程旅游、网易云音乐、基石药业、中粮肉食、水滴互助等众多明星公司和项目，成为投资界叱咤风云的「女侠」。      

多年来，马雪征数次被《福布斯》等知名媒体评为「全球最有权力的女性之一」、「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商界女性之一」、「亚洲商界女性第一人」等。《财富》杂志曾这样描述：柳传志和杨元庆十分信任马雪征，在很多事情上依赖她，联想之所以能成为中国最好的公司之一，马雪征功不可没。以至于柳传志开玩笑说：我是给马雪征打工的。    

1994 年联想集团在香港成功上市          

1988 年，联想在香港开业，马雪征陪同中科院院长周光召第一次去参观香港联想，此行让她十分震撼。当时联想在一个非常破旧的工业区的小楼里，十几个员工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挤在里面忙碌工作。雄心勃勃的柳传志高谈阔论，给大家一个劲地描绘联想走向世界的愿景，令一旁的马雪征心潮澎湃。据马雪征回忆：我完全被柳总的个人魅力吸引。虽然那时候联想的环境非常艰苦，但柳总却胸怀大志，如同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将军一般，给我们讲联想未来国际化的梦想。   

回去后，马雪征决定放弃光明的仕途，主动向中科院和柳传志提出加入联想的想法，给中科院的领导和柳传志带来很大的压力。当时马雪征已经是中科院两个处的处长，而且即将升迁副局长。她负责中科院国际合作局的合作项目，曾经给邓小平等国家领导人做过翻译，诺贝尔奖获得者、大使、科技部长一类的大人物都是马雪征打交道的对象。马雪征潇洒地说：我觉得我这个人没包袱，认定的事情就要去干，并且坚信自己能比别人做得更好。初中一毕业，我就被安排前往东北插队。因为家庭受审查，所以插队其实是一种解脱。不用在城市里受人家的气了，就主动地、高高兴兴地去了。    

为了得到中科院领导的批准，马雪征在院长那软磨硬泡了大半年。与此同时，联想还为此专门召开了总裁会议，柳传志始终搞不明白，履历光鲜亮丽的马雪征为何要执着加入这个小公司。庆幸的是，经过联想高层讨论后，最终全票通过。杨元庆回忆说：我和马雪征是前后脚进入联想的，她非常勇敢，在体制内如鱼得水时，却选择放弃了自己曾经的积累，走出舒适区，加入了我们这家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我理解她，那时的联想虽小，却斗志昂扬，空间巨大，是一个能肆意挥洒汗水的战场。柳总知人善用、目标高远，更吸引了她。果然，马雪征的才干得到尽情施展，她很快协助柳总在香港建立起国际化的桥头堡，为联想上市立下了汗马功劳。    

1990 年，马雪征正式加入联想集团，从柳传志的助理做起。后来因为要派到香港联想工作，她几乎把各个辛苦的岗位干了个遍，马雪征在工厂做过一线的工人，也在街头卖过打印机。她直言：在中科院的时候，我接触的主要是学术界与政府界的高层。那时候，我是纯粹的知识分子心态。进入联想后，接触对象变成了商业对象，干的也都是一些小事，这种转变一度非常痛苦。我得从不懂经营、不懂财务、不懂市场，一步步学起，还要克服以前「自以为很了不起」的知识分子心态。不过，有柳总在那里撑着，我有一种在大红伞下做事的感觉。    

马雪征真正开始转变心态是在 1992 年，当时她陪同柳传志一起出差。在拥挤的火车上，柳传志对她说：雪征，你要知道企业做事情是以结果来考核人的，不是考核过程。面对结果与过程，任何时候都不要埋怨。另外，企业和体制内最大的不同，就是企业是为了做事而做关系，不是为了做关系而做事。我们做的事情是我们的事业，如果把这个想透了，你就不会觉得委屈。这段话对马雪征影响非常大，直接扭转了她对很多问题的看法，受到启发后的马雪征开始为联想「发力」。    

同年，柳传志任命马雪征为集团的副总经理，负责联想整体日常运作。柳传志严肃地告诉她：雪征，我真的希望你能多花点精力去研究如何带一个团队去打仗，将来公司有更多工作需要你去处理，希望你可以承担起更大的任务。         

尽管马雪征并非科班出身，但转型期过后，有着深厚人文功底的马雪征开始显现出她独特的价值。为联想迅速打开了资本通路，并由此展开了联想在资本市场呼风唤雨的一幕。    

1994 年，马雪征操刀完成了联想在香港的上市。据马雪征回忆：当时红筹上市在香港的大概也就那么两三家，联想准备在香港上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晚上，为了向一名负责相关工作的处长汇报工作，柳传志带着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在冷风中等了将近 3 个小时，天那么冷，但是柳传志一直乐呵呵的，还一度怕我们饿着，让我们去吃点饺子。    

1997 年，马雪征又主持了香港联想、北京联想合并，给国际资本市场带来一个崭新的联想。马雪征也被任命为联想集团执行董事、高级副总裁，备受柳传志赏识。当时联想出现财政困难，马雪征几乎每天都要往返于各个银行之间算利率、争取贷款，最终帮助联想度过危机。仅用了两年时间，联想的资本得到盘活，股价增长了 10 倍。与此同时，柳传志希望推动全员持股计划，马雪征为此和柳传志发生过争议，她倾向于经理层持股，觉得人人都是主人，交流起来就会出现问题。而柳传志却坚持倡导全员持股，于是马雪征只能摸索着全力执行。    

2000 年，马雪征正式出任联想集团 CFO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马雪征表示：我负责联想的资本运作，包括香港上市，神州数码分拆，与 AOL 的合资等。我参与建立起了联想的国际财务标准，注重投入与资产回报率的计算方式，引入了美国的会计审计标准。我想我对自己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与企业家之间的角色把握比较好。我参与了把联想变成非常透明的公司。我没有像职业经理人那样只给钱打工，也没有像企业家那样把企业当命根子。我觉得作为女性的优势在于，更容易将公司确定的战略付诸实行。我是那种放在哪儿都能打仗的人。    

2000 年— 2003 年之间，马雪征在帮助联想展开收购攻势的同时，也帮助联想投资了一些项目。以联想投资搜狐为例，在搜狐上市前，马雪征参与了其最后一轮融资，这次 IPO 前投资的每股价格为 12 美元。结果随着互联网泡沫的破灭，搜狐的股价一度跌落至 1 美元以下。当时张朝阳试图帮助原有投资者退出，但马雪征直接拒绝了。她对张朝阳说：我等着你翻身！最终，马雪征的坚持取得了回报，联想在搜狐股价涨到每股 40 美元以上后倾数出手。事后，马雪征自嘲说：那时候支持张朝阳，走路都得躲着点柳传志。         

马雪征主导完成了联想对 IBM PC 业务的收购和整合

2003 年，联想在中国的市场已经足够饱和，随即宣布使用新标识「 Lenovo 」为进军海外市场做准备。当时马雪征在联想内部成立了一个秘密小组，专攻海外市场。    

同年，马雪征带领小组出征瑞士，一举将联想推为国际奥委会的顶级赞助商，取代了 IBM 的位置。此后， IBM 再次向联想发出合作的邀约，结果 2003 年夏天，马雪征从 IBM 参访回来后，冒出了收购 IBM 全球 PC 业务的想法。于是，马雪征和杨元庆经过商议后向联想董事会提交了收购意见，但很快便遭到了否决，因为当时 IBM PC 业务是赔钱的。柳传志为此还专门找到马雪征谈话：雪征啊，在决定要不要收购 IBM PC 业务这件事情上，我跟你的利益不完全一致。你如果做砸了，只是负管理层的责任；但出了事我是要「人头落地」的。    

为了能够说服柳传志和联想董事会，马雪征协助杨元庆找来了三家投资咨询公司——麦肯锡、高盛和 GA （美国泛大西洋投资集团）——安排他们逐一去向联想控股公司的董事们分析并购利弊。麦肯锡更是直接给出了两个选择：一、买 IBM PC 业务，成为全球第三；二、把自己卖给 HP （惠普）。柳传志听完后脸都黑了，经过慎重分析后，他转换态度支持收购。事后，柳传志说：这个战略非常符合逻辑，这个东西也是好东西，真的出了大的问题，不至于让公司垮掉。    

2004 年 3 月，联想做出决策，决定要收购 IBM PC 业务。与此同时，联想迅速放弃多元化的各个项目，决定走国际化道路。当时 TPG (世界最大私募股权投资机构之一)等公司参与竞购，抬高了 IBM 的报价，谈判过程可谓异常艰难。但马雪征率领团队抽丝剥茧般解决了并购过程中遇到的所有难题，仅用 13 个月便完成了那场看似不可能的「蛇吞象」交易。此后联想一跃成为全球第三大 PC 制造商，并跻身世界 500 强。这场交易是联想全面国际化的开端，也是中国民营企业巨额海外并购的最初探索之一。    

对此，杨元庆回忆说：马雪征是坚韧的，也是柔软的。我信任她，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越是复杂多变的形势，马雪征越能够凭借独有的智慧、同理心和超强的沟通能力打破僵局，为联想的发展鼓风助力。IBM 高管更是直言：马雪征的聪慧、敬业、效率、大度、优雅、眼光和协调能力，让众多 IBM 同事惊羡不已。    

收购 IBM PC 业务后，马雪征又顺利完成了它和联想整合的艰巨任务。马雪征开玩笑说：既然 IBM 的员工们曾经听从一个卖饼干的老板(路易斯·郭士纳)指挥，为什么不能听我的？实际上在收购和整合过程中，马雪征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基本是全球飞来飞去，开不完的会议，紧张情绪带来的湿疹还伴随了马雪征整整两年。    

凭借出色的表现，马雪征在商界名声大噪，连续三年被《财富》杂志评为「全球最有权力的商业女性之一」。《财富》这样写道：联想之所以能成为中国最知名的企业之一，马雪征功不可没。对此，马雪征淡然表示，「不是我有什么权力，而是因为我的背后站着联想，站着日益开放和强大的中国。没有联想就没有我，不是我特别强，而是联想特别强。我幸运，因为我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快人快语、干练干脆，以及特有的智慧和优雅风度，是马雪征令人深刻的印象定格。    

当时，外界把马雪征与柳传志、杨元庆并称为联想「三驾马车」。柳传志开玩笑说：我是给马雪征打工的。杨元庆则说：我信任马雪征，在很多事情上依赖她，她是「权力女性」。在联想分拆后，马雪征更应该留在熟悉的控股，但她毅然选择加入集团，跟我这个正好小她一轮的小兄弟并肩战斗。         

巅峰时刻，马雪征转身投资界     

2007 年，在联想如日中天的时候，马雪征急流勇退，从联想管理层退休，并被重新任命为非执行董事。此后，为了帮助联想，她继续在联想董事会担任不同职务，包括审计委员会成员和薪酬委员会主席。与此同时，从联想退休后的马雪征加入 TPG (世界最大私募股权投资机构之一)中国团队，出任董事总经理兼合伙人，成为投资行业内少数几名引人注目的女性之一。    

据马雪征描述：早在 2000 年时我便想去做投资人，但当时柳总希望我能帮助杨元庆完成过渡期。现在我都快到 60 岁了，再不追梦就来不及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马雪征还补充道，「我真的不是很懂私募基金投资，我的强项实际是在企业的判断和做企业的财务，但是，我觉得做投资我可以很快的学。以前，我女儿常开玩笑说：我真不知道我妈妈是怎么做 CFO 的，她只有小学六年级的算术水平。    

转型期间，马雪征一边学习一边密集地看项目。那几年，马雪征几乎包揽了 TPG 在中国的全部新投资项目，例如对达芙妮、物美等的大手笔投资。TPG 创始人称：马雪征冰雪聪明，有极强的责任心和沟通能力， TPG 那些专业人士都没法跟她比。    

当然，离开联想从事投资工作这几年，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马雪征总会想起柳传志的教导。马雪征说：在做事非常讲规矩这一点上，我和柳总非常能相互认同，我们也都不是那种做事浮躁的人。中国有句古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在和柳传志共事的 17 年间，我经常会想到这句话。也是在这 17 年间，柳传志用这种「做大事、不埋怨」的态度，化解了一个又一个狂风巨浪。而我自己，也在随后的工作中真正感受到了这种心态的好处。我非常喜欢明朝诗人薛网的一首咏兰诗：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    

2011 年，马雪征又与前平安集团总经理张子欣等人联合组建了博裕资本（中国最大的私募投资公司之一），完成了从「女二号」到「女一号」的蜕变。此后，她还曾担任了港交所和太谷股份的独立非执行董事、施耐德电气独立董事、纽约证券交易所及伦敦证券交易所非执行董事等。    

马雪征带领博裕资本先后投资了阿里巴巴、同程旅游、微众银行、爱奇艺、网易云音乐、药明康得、基石药业、中粮肉食、爱康国宾、水滴互助等众多明星公司和项目，并获得丰厚的回报。作为女性，她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自己。马雪征也因此被众多媒体称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商业女性之一」、「中国资本市场一姐」等。王利芬评价道：马雪征头脑特别清晰，对事物判断直逼本质，又有极强的行动能力。所以，她做什么事都会成。    

马雪征的精神值得所有人学习 

2019 年 8 月 31 日，商界女侠马雪征因病去世，享年 66 岁。    

联想集团 CMO 乔健说：   Mary （马雪征）是女性领导人的楷模，职场上她不仅充满聪明智慧和勇气才情，还特别愿意提供信息支持与帮助，感染了公司内外一代女性领导人的成长。生活上 Mary 充满了品味与情调，基本上去哪里购物，什么牌子的衣服包包， Mary 绝对是众多人的启蒙老师，而且一直乐此不疲。    

杨元庆则表示：惊闻 Mary （马雪征）突然去世的消息，震惊，哀痛，无以言表！相识近 30 年，她曾是并肩打赢一场场硬仗的战友，也是完美平衡职业和生活的良友。在联想历史上， Mary 的名字早已铭刻其中。我钦佩她，羡慕她， Mary 是少数能够真正顾全家庭与事业的职业女性，优雅干练，真诚幽默。去任何地方，想找好吃好玩的，问 Mary 就对了。或许她没有离开，只是回到了那些灿烂岁月里。峥嵘一世，韶华永存。    

柳传志写道：众人眼中的雪征，是光鲜亮丽的 CFO 、是意气风发的投资人、是叱咤风云的商界木兰、是推动联想集团国际化进程的功臣。然而，我格外难忘的，还是她为公司的发展所付出的那些鲜为人知的艰辛。雪征聪明、勤奋、乐观向上、坚韧不拔、永远充满能量，她用自己的努力和热诚感染了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是一个好伙伴，好战友。我会永远怀念她！雪征一路走好！    

最好的告别是永记与传承。愿马雪征的精神激励后来者不断前行。         

题图｜杨元庆、柳传志、马雪征 

参考资料：

1.《马雪征：柳传志告诫我，要做大事，永远不能埋怨》，联想控股微空间

2.《柳传志对马雪征逝世的悼念全文》，柳传志

3.《纪念马雪征：峥嵘一世，韶华永存》，联想集团，杨元庆

4.《财务马雪征：柳传志的「后台老板」》，生意场

5.《马雪征：不可完成的大会计超越》，首席执行官

6.《马雪征：联想背后的资本女人》，决策与信息，柴夫

7.《马雪征：优雅的智慧女人》，南方人物周刊，刘欣然

8.《任是无人也自香！知名投资人马雪征去世，享年66岁》，21世纪商业评论，杨杨

9.《享年66岁，马雪征传奇人生：创立博裕资本，堪称一代「女侠」》，投资界，任倩

10.《马雪征：我和柳传志当然有过争议》，新经济周刊

11.《商界「花木兰」马雪征去世》，三联生活周刊，李鸿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