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风波背后，是阅文对网文价值“共识”的重建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东西文娱”（ID:EW-Entertainment），36氪经授权发布。

作者 | EW 媒体 夏清逸(ACGN|新青年）

审阅 | 霓虹

在阅文新管理团队上任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平台作者的合同风波引发的舆论危机在五一期间持续发酵，成为摆在新管理团队面前的第一道难题。

争议的本质，是在网文内容生态发展和商业模式变化时，如何重新构建作者、平台和读者的关系，同时也是平台与供给端就网文的价值和利益分配达成新的共识。

在网文付费与免费模式还在争论，而腾讯新文创体系有待深化的节点，重建共识是非常有必要的。对于阅文与腾讯来说，作者与平台生态是其抵御竞争对手的重要护城河，关乎腾讯IP故事能否续写，新文创的根基是否稳固。

事实上，分歧与问题早已存在。阅文集团成立时提出的“IP共营合伙”制，将作者纳入IP开发产业链的合作伙伴之列，但此前主要集中在头部作家，并且合作模式还不够成熟。

而去年以来，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以及腾讯对新文创的持续深化，这些问题到了应该正视的时刻，重建新共识变得日益迫切。阅文原本相对稳定的规则和成熟的变现闭环受到免费模式等冲击，在其他内容产品对用户的争夺下，网文需要继续进入一个良性循环的新阶段。对一个更“腾讯”的阅文来说，这不仅体现在网文自身变现造血活力，也体现在怎样更好地融入IP开发的产业链中。

当然，良性的循环的基础，必然是多方利益的平衡和创作生态的持续，是在作家生态上迭代新的商业规则而非直接推翻。这要求腾讯需要适应与数百万的作者个体对话。

阅文昨日召开的恳谈会已经释放“安抚”信号，明确了巩固付费的前提下探索免费模式，由作家自己选择，并将重新修订合同等态度。安抚平息之下，新共识的达成还需时间。

合同风波背后的网文江湖

在阅文新管理层上任后，一份合同引发了部分作者对阅文的不满乃至断更抗议。

矛盾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方面是创作层面，如著作权、续写权、作者之于平台是“枪手”还是原创者，这中间除了实际利益，更关乎作者的情感问题；另一方面是收益层面，包括收益分成机制，平台擅自将书免费是否影响作者的付费收入等。

这其中有信息茧房等各种原因造成的误解和过度解读，如合同是2019年9月修订而非新管理层推出，《诡秘之主》等大热作品近日完结并非受合同和管理层变动影响而是早已计划好的。

不过，合同本身强调了阅文的权益但缺少对作者利益白纸黑字的保证，随着管理层的突然更迭，使得作者的不安持续发酵。

《诡秘之主》作者爱潜水的乌贼就在微博上指出了该合同三点过分的地方，被网文作家们认为是其中较为代表性的，一是阅文自己将网文改编成动漫影视不会向作者付费，二是免费推广和净收益只规定了权利但没提及义务，三是著作权授权到著作权有效期止。这样的合同会让更多作者望而却步，免费模式不给写小众创意的作者活路，最终让网文失去生命力。

事实上，这次震荡的伏笔其实早已埋下。在阅文内部，随着全版权运营商业模式的开展和深入，平台与作者的博弈时有发生。如有头部作者出走成立公司自主运营自己的版权，又比如IP热度维持和后续开发受到作者的续写意愿与延续版权的定价问题的制约。

只是此前这种博弈主要集中在头部作者，还未渗透到底部作者。但随着新管理层的接棒与免费模式浮出水面，平台上绝大多数中小作者都被卷入了当下建立新利益分配机制的关键阶段。尤其是数以百万计的作者中有大量全职作家，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生存问题。

而从行业来看，创作者对于创作权益正在空前敏感的时刻。此前不少平台都曾因合同对内容权利的约定变化而引起抗议。开年来的AO3等事件，更加剧了创作者底线失守的恐慌。

吴文辉带领的阅文更擅长与作者而非读者打交道，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网文圈的江湖气息和几名元老十多年来积攒的义气和与作者的约定俗成。此外部分老作者也还在履行旧合同，未能及时关注到去年9月变更的新合同。但缺乏了这层基础的新团队上任，则引发了信任危机。

重建网文价值的共识

事实上，放诸腾讯的商业逻辑和整个网文的发展历史与产业环境来看，矛盾的爆发也有其必然性。

早在2011年，腾讯提出泛娱乐战略，围绕IP衍生开发小说、漫画、动画、电影、游戏等不同领域的内容产品，随后成立阅文集团、腾讯动漫、腾讯影业等品牌。漫画和网文都是IP上游，意味着这类内容产品的价值需要经过流转来放大和变现，而这个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对IP成本与定价权的掌控。

在漫画上，腾讯动漫依靠媒介优势和资源整合，在时代背景下推动改变了从纸媒到网漫时代的漫画行业规则，期间也经历了从免费到付费的纠错式结构调整。

网文本身是最古早的互联网内容之一，二十多年来基于互联网发展建立了根深蒂固的运行逻辑。网文自诞生就伴随着草根的表达自由和对传统文学权威的挑战，起点中文网走通的付费模式，更让作者在一个自给自足的体系里生长。即便是近年兴起的免费模式，也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网文的生产方式。

但去年以来，阅文的付费用户有所下滑，根据阅文集团财报，2019年阅文MAU增加至2.2亿，月付费用户则从2018年的1080万降至980万。这背后有盗版网站、免费模式兴起等各种原因，而更宏观层面的挑战还来自短视频等内容形式对网文用户的抢占。

新的创意、优质内容的持续生产力有赖于平台生态。而一成不变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模式，也有其走向相对固化的风险。

产业的变化是显性的，字节跳动、百度等互联网巨头先后进入免费阅读领域，对阅文来说，不仅仅是在下沉市场的竞争。况且不少免费平台借助资本力量，已经开始布局上游，探索IP开发。

此前免费阅读APP飞读的推出，以及微信读书等腾讯渠道开展免费推广，已经影响到了阅文自营渠道的付费情况。2019年财报显示，阅文不同渠道的付费收入在集团总营收中的占比都出现了下降，其中自营平台只占29%，腾讯产品自营渠道占10%，第三方平台占5.4%。

当然，除了免费的冲击，很大原因是因为版权运营收入大幅增长，已占到总营收的53%，从而稀释了付费收入的占比。

显然，腾讯要继续发挥阅文价值的方式，是将其进一步融入新文创体系。通过打造文学内容生态，以更聚焦的方式打通IP开发链路，整合付费、免费等不同的商业模式，最终建立腾讯内容产业的版图。

在这一过程中，作者不再只是通过平台面向C端用户，也是IP产业链中的一环。从商业角度来看，作者可以在其中获得更大的收益，但这取决于IP是否开发成功，利益分配机制是否完善，而此前很长时间，这方面还是缺乏网文作者整体层面的共识。

阅文的商业模式走向

阅文的表态对作者起到安抚作用的同时，也让市场看到了其对网文商业模式更清晰的态度。

5月6日的阅文恳谈会，就争议问题进行了回应。例如争议的焦点免费和付费问题，新任文集团总裁侯晓楠表示，会继续巩固并做大付费阅读，而免费阅读的机制还在讨论中。未来需要为付费和免费规划不同的作品内容库，匹配不同的产品渠道及对应的收益体系，采取哪种模式由作家自主选择。

此外，阅文也表示，争议合同中关于著作权授权、免费模式下的分成权益、作家福利和打盗版等方面，新管理层也已明确修改方向，将在后续的系列恳谈会与作家调研中确认更具体的修改，并在1个月内推出新版合同。

事实上，这次风波标志着网文价值的分化，已进入到了更实质性的阶段。付费模式检验IP和用户，免费模式做大市场蛋糕。从免费到付费，要跨越的是网文生产资料的积累与生产力的质变；而从付费到免费，则更多是生产关系改变。

对阅文来说，免费和付费并非相互取代的关系，当前网文的生产效率和市场积累，也使得其在免费和付费之间转圜的灵活度都要大于漫画。

事实上，头部效应下，数千万网文不可能都有IP改编价值，也不可能都能有好的付费收益，不少作者其实更依靠全勤奖等平台保底。

而推广免费模式理想的状态其实是，在作者福利基础上，用技术手段让流量变现收益公开透明，交由作者自行判断和选择。

此前阅文部分付费作品在微信读书可以免费阅读，很大原因是双方的各自为政。而随着程武入驻，更强力和统一的管理层，至少在渠道和价格的管理层面更有话语权，可以一定程度上帮助解决免费与付费模式并行时的技术与管理问题。

新旧合同的争议，说到底是腾讯在内容领域建立新体系，塑造新格局过程中迈出的一步。腾讯继续深化新文创下的IP开发，经由此次风波，实际上也在与作者达成新的共识。

作者对著作权的敏感，某种程度上也部分来自对无法控制IP改编质量的担忧与由此带来的潜在利益受损。此前阅文在影视项目开发上在探索阶段，一些成品的质量难免难以让作者信服。当下的阅文，在版权收益分配之外，也需要向作者进一步证明自身IP开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