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经济观察网”,作者:张延龙;36氪经授权转载。原标题:“网红”西安得与失
西安,这座拥有中国最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城市,是在近两年中忽然以“网红”的形象映入人们眼帘的。
西安地标·钟楼
一开始是抖音上的“摔碗酒”。
对许多人来说,“摔碗酒”火得莫名其妙,个中玄机直到现在依然无法说清。年轻的人们自天南海北来,在西安喝完一碗低度廉价的米酒后,豪迈的把空碗用力一掷,不远处千万个碎碗早已堆积成山。
90后们说,赶路1300多公里来西安,只为摔碗。而且,要排几个小时的队,才有资格摔碗。这让50后60后70后乃至80后们都难以捉摸。在抖音平台上,因为命名的多样,有关“摔碗酒”的标签,一度有十几个同题标签存在,是彼时最热门的标签。
就跟大多数“网红”的人和事一样,不过短短一年后,“摔碗酒”早已不再作为一个传播话题被人们讨论了。然而,不管怎么说,通过抖音以及参与“摔碗酒”仪式中的无数的年轻人,这座古老的城市被贴上了“年轻”的标签。
西安的主政者对这些新概念的接受程度,比人们预想的要高得多。在领导的要求下,许多政府机构、区县、开发区纷纷开通了抖音号,投入人力和经费来运营,在官员们的朋友圈里,良莠不齐品质不一的抖音格式短视频,甚至一度成为重要内容,越来越多的人们把西安叫做“抖音之城”。
官方乐于把西安塑造为“网红城市”,行政力量进一步助推了西安从“红”走向“更红”。从时任市委书记的王永康俯身捡烟头,到之后的烟头革命、行政效能革命;从放松落户政策限制,到公职人员走上大街吆喝人们落户,西安就这么红得发紫。
某些“红”是迫不得已的。这期间,陆续发生的一些“意外”事件,不断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也使得西安有了更多的曝光率。就拿烟头革命来说,人们明明知道“烟头不落地”应该是一句口号,“地上没有一个烟头”绝不可能成为考核标准。但始料不及,随着许多官员因辖区内发现烟头陆续遭到处理,越来越多官员的神经被绷紧了,于是他们的大量精力放在了捡烟头这项工作上。
就这么着,“意外”在不经意中发生了。西安市莲湖区城管局的两名工作人员,在人行道上扔了一包烟头,随即拍照离开,他们的举动被街边商铺的摄像头记录了下来。一时间全国舆论哗然,认为公职人员故意丢烟头“陷害”清洁工。这之前,已经有许多清洁工自称因为检查发现烟头被罚款。
无可否认,西安的街道变得比过去干净的多了。但与此同时,“烟头”的概念也已经跟这座城市的形象紧紧联系在一起,无数段子被创造了出来,因着西安在捡烟头过程中“用力过猛”——超过所有人想象程度的“用力”,西安试图成为没有烟头的城市,却反倒成为了一个被打上烟头标签的城市。
在户籍领域,从放松落户政策限制到四处抢人,也诞生了许多有趣的段子。对于城市形象而言,在官方努力建构的城市形象之外,这些自发的、有趣的、带有一定自讽或者嘲讽意味的段子,也在更深远的层面构织着西安的城市形象。
且列举一二:
1、去西安走亲戚,警察问:“是西安人吗?”答:“不是,是来走亲戚的。”警察:“带回派出所,按投亲靠友条件落户。”……
2、去西安站转车,警察问:“是西安人吗?”答:“不是。”警察问:“什么学历?哪年毕业?”答:“本科学历,今年毕业。”警察:“带回派出所,按学历落户,火车票报销。”
人们当然可以从政府的做法中明显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变化,感受到那种按捺不住的、迫切的、积极的态度。但这种综合观感之外,西安越来越“红”的同时,许多矛盾却在逐渐累积。
两年中,西安引入了大概超过百万的人口,落户很容易,但配套公共服务不能一蹴而就,很多人的子女入学问题变得越来越困难,政府在教育领域的投入没有明显相匹配的增长。西安市的义务教育阶段生均公共预算事业费连续低于陕西省平均水平,普通小学的生均公共预算事业费,甚至排在了陕西省内10地市的倒数第一。而在一般公共预算教育经费支出领域,西安的这项支出占一般公共预算总支出的比例,也是陕西全省最低的。
可见,人们对城市的好感,并不是来自于某一单方面信息,而是由多重感受综合形成的。特别是当越来越光鲜的“网红”外在,与越来越逼仄的现实生活两相对照,所形成的感受就愈加复杂难言。
2018年年底,西安举全市之力进行春节氛围营造,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西安年 最中国”活动,投入数十亿计,满城耀眼的红灯笼照亮了街巷,也照红了舆论,这些繁华的景象,使得许多人觉得越来越刺眼。
很多人认识到,除了传播度,作为概念的“网红城市”并不具有丰富的意义,它是一个中性的描述,对城市形象而言,“网红”的涵义常常是城市的内在本质所赋予、来搭载的。无论是“辞藻胜于内容”,还是“内容胜于辞藻”,都不被人们所乐见。
最近两个月,随着人事的调整,西安忽然之间平静了下来。这段空白期中,许多人仿佛失掉了方向感,然而它也十足珍贵:至少,这座古老又急切的城市,可以稍作回顾和检视,从容思考一下作为网红的得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