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年会走下坡路，是从王健林不唱歌开始的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乐产业”（ID：yulechanye），作者：田不然；36氪经授权转载。

鲁迅先生说过：有缺点的发钱终究是发钱，宝贵的年会终究不过是年会。

年会是职场人的圣诞节，年会上，观看领导讲话的职场社畜，内心的期待躁动和平安夜里被迫入睡的小朋友没有二致。

现场发钱抽奖才是拆开壁炉旁的袜子，虽然背景音乐是《感恩的心》，但“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的bgm已然在人心中轰鸣。

落袋为安的那一刻，全场富贵不淫贫贱乐，各个都是真豪雄：豪雄Mary体味到老板女强人的心酸孤独了，豪雄Jony后悔夹枪带棒顶撞老板了，豪雄Alex面对上司斑白的鬓角无限羞愧，他天天上班摸鱼看剧，却落得领导一身疲惫。

所以你不能说那些年会九宫格朋友圈是不真诚的（它们通常包括大合照、奖品/奖金照、公司logo物料，老板讲话英姿，精修过的自拍，与漂亮异性同事的合拍），就如年会散场，同事们的聊天，总是从“虽然老板谈华为的狼性文化，给富士康的跳楼工资。但他也......”开始，听者无不心有戚戚。

这种“年会哥尔摩综合症”，将会在老板下一次谈狼性文化时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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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咱们是当孙子的，是当孙子的！今晚就要当爷爷，就要当爷爷！”2002年央视新闻评论部年会，白岩松手里拿着张纸，一边蹦一边扯着脖子喊。那是个令人读之多少有点神往的时代，很多东西都没那么脏，8年之后，白岩松在《幸福了吗》中，不无怀念与骄傲地给曾经的年会作注解：

“表面充满恶搞气息的年会，其实背后充满着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意，它自由、平等、民主，成为辉煌时期CCTV新闻评论部前卫文化中特有的一部分。”

而据刘楠《有一种叫理想——央视评论部那人那事》，《纪事》编导洪家春回忆，“现在各行各业的年会风气，恶搞，发泄，似乎是从评论部的《分家在十月》之后开始盛行起来的”。

这部对《东方时空》和新闻评论部一度的“分家”极尽挖苦之能事的短片，近两年，因为制作者崔永元暴走而重新走红，公众凭此唏嘘“人性的弧光”，做一回往事的吊客。只留女装大佬跳四小天鹅舞的节目，在华夏大地长盛不衰，每一个翩翩起舞的年会，都是央视新闻评论部20多年前玩剩下的。

《分家在十月》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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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很多互联网公司老板乐得在年会上出乖露丑。

悔创阿里的杰克马，每年都在阿里巴巴的年会上华丽变装，回归真我；马化腾从《江南style》跳到《创造101》主题曲，始终走在潮流前沿，对小学生的审美趣味了然于胸；雷军cosplay财神、强东扮演许文强、李彦宏海归出身，人还帅，偶像包袱重，就扮演黄金圣斗士、佐罗和小王子。

于是年会上的关系就微妙了，员工与老板近似于小朋友与家长，没人真硬核到要怼老板，大家都是撒撒娇，因为这里是私企；老板也不担心权威有损——就算小时候你爸爸开心了给你当大马骑，大家也清楚谁才是爸爸。

但这仍然在雇佣关系上蒙上一层温情脉脉，领导们发现除了资源的给予，自己在大家心中还真有那么点人格魅力；员工也会收下老板有意为之的“亲民”，至少也是把我们当人看的，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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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会文化最风光的时候，也是中国经济增长放缓的时候。从2010年到2017年，中国经济增速分别为10.6%、9.5%、7.9%、7.8%、7.3%、6.9%、6.7%、6.9%。但那时谁有心思关注这些小事儿呢？

2010年，中国已经超过日本，成为第二大经济体了。2010年，爱奇艺、小米、美团成立。淘宝举办了第二届双11，淘宝商城单日销售额达到了9.36亿，远超第一届的5000万。同月，在“微博元年”的阴影下，张小龙给马化腾发出了影响世界互联网版图的邮件：有个叫“kik”的软件，了解一下。

“这都是神话凭空造，自把珠玉夸富豪”，作为最会造梦的行业，头部互联网公司把年会造成了全国职场人的富贵大梦。哪怕绝大部分人怀着奥美年会的期待，进了刘老根大舞台一样的会场，也不影响他们从入冬开始，就在行政的哀求、部门领导的逼迫下认真准备节目。

奥美上海年会海报

男同事走完了维密秀，敬畏地看着平日里文文弱弱的女同事，敬酒敬得领导闻风丧胆。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想到，诶，我的女朋友走红毯时，牵她手的，是她们公司里哪个男碧池呢？

但这种情侣之际的猜忌一天会发生无数次，所以很快，获得年会红包、抽奖以及年终奖的喜悦，就会重新占据了心头。

“土豪年会”是职场人的耶路撒冷，无论是像今年微信团队，每人一台定制版iPhone X（512G）,1888—5888不等的红包、OPPO高管在588万额度的抽奖池上，又加码奖金488万。还是如去年某公司，台上领导撒钱，台下众生癫狂。都让人身心舒适，大家都会有光明的前途。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2016年万达年会上，王健林慷慨高歌《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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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中国企业年会的下坡路，要从王健林不唱歌开始。《假行僧》《霸王别姬》《一无所有》......没有老王歌声的财年，是不完整的财年。

2018年1月20日，万达集团在哈尔滨举行30周年年会。在那之前一年，王的财富蒸发500亿，公司贱卖了13个文旅项目和77座酒店，全年的利润率不到0.4%。他只做了2个小时的演讲，没有唱歌。

但彼时“眼见他楼塌了”的心态，到了今年，则变成若有若无的人人自危。有消息称招行2018 年请了精通预测的风水大师，“破译时运，布局未来”，那阶段适逢招行股票大跌；京东年会刘强东缺席，徐雷首次以京东商城CEO身份主导全场。

传说中的招行年会ppt

新东方版的《沙漠骆驼》在疯狂吸赞几日后，开始遭遇舆情的反弹：基层民众一边高呼领袖英明，一边对大臣官吏下狠手，这个桥段总感觉似曾相识。

更可怕的是，一些挺过寒冬裁员潮的职场人发现，公司年会已经由“流动的盛宴”变成鸿门宴了。若是那员工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微信生态第一股”、电商公司有赞的年会上，高层宣布将实行“996上班制”，早上9:30到晚上21:00，累一点又怎么样呢？影响家庭又怎么样呢？“离职不如离婚”嘛。

有赞ceo白鸦的回应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2018年1月的万达年会，最后一个环节，全场合唱《歌唱祖国》时，行伍出身的王健林几度挥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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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赞”们以前，奇葩年会与奇葩奖品不是没有过，什么“阳光普照”奖一日一包姨妈巾，什么胯部夹一个塑料瓶让女同事用嘴拧瓶盖，但只要头部公司不倒，魔幻一点又怎么样呢？

而经济寒冬之中，人与人之间必要的温情，似乎也被一点点冷却了。年会上不是感恩有你，而是全都怪你。

老板们心酸地感慨，自己孤身一人，要养活整个公司几十几百个员工。而员工则满腹委屈，老子当了364天的孙子，就想当一天宝宝，竟然不被允许。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

公关稿也都是骗人的，原来并不是每一个年会都会整整齐齐，开开心心。

2019，职场人的圣诞节，年会，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