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企业金融 | 70年的持续探索：美国小微企业融资之道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平安普惠金融研究院”（ID:paphjryjy），作者：理言，36氪经授权发布。

小微信贷融资难是存在于我国经济体系长久以来的难题。世界银行（2017）报告指出，高收入国家20%的中小企业、中等收入国家28%的中小企业和低收入国家44%的中小企业都存在类似情况。

美国作为高收入国家代表和现代金融体系重要发源地，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历经70年时间的持续探索，形成了相对成熟的小微信贷融资体系，为破解小微信贷融资难这一普遍难题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思路和经验。

在金融体系的漫长发展历程中，

美国逐步形成了相对完善的小微企业信贷融资环境

小微企业是美国经济活力之源。根据SBA（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小企业管理局）的定义，小微企业是雇员数量不超过500人的企业。最新数据显示[1]，当前美国小企业达到3070万家，企业数量占比99.9%、私人部门支出占比40.7%、出口占比33.3%，2000年以来提供了65%的新增就业岗位。相对于大型企业而言，经营风险高、抵押担保不足、信息披露不充分是小企业融资难的根本症结所在。美国较具针对性地破解了上述症结，并逐步形成了相对完善的小微企业信贷融资环境，基本化解了小微企业融资难问题。据美国全国独立企业联合会2018年9月公布的小企业乐观指数报告，只有3%的业主报告“融资是他们的首要问题”。

一、完善的针对性立法为小微企业获得公平信贷服务提供法律保障

自20世纪50年代起，美国即开始建立并不断完善小企业融资法律体系，确定小企业特殊地位及其融资保障原则。1953年的《小企业法》推动了SBA的成立，之后陆续制订了《小企业投资法》、《小企业融资法》、《小企业经济政策法》、《小企业技术革新促进法》等20多部法律法规。除了专门的小企业立法，普遍金融立法也高度强调赋予小企业“公平”权利，比如，2017年5月，根据《多德-弗兰克华尔街改革与消费者保护法案》1071条对《公平信贷机会法案》的修订要求，美国消费金融保护署要求金融机构针对少数族裔业主、女性业主和小企业业主，恪守公平信贷原则，并向其报送与之相关信息。

二、政府信用的广泛参与为小微企业融资提供了重要的增信支持

美国的小微企业融资体系中，以SBA为核心的政府信用实现深度参与。SBA成立于1953年，作为一个永久性的联邦政府机构，建立起政府对小企业融资支持的常态化体系。SBA的重要职能之一是确保小企业可以以合理价格和融资条款获得信贷资金。SBA经国会授权拨款，在许可范围内可直接向小微企业贷款，但主要是通过担保等信用加强措施鼓励或发动金融机构发放贷款。目前，SBA与5000家银行和信用合作社、250家社区发展公司、170个非营利性金融中介及社区发展金融组织建立合作关系，在全美设立了近百个区域和地区性直属办公室，并与遍及全美的小企业发展中心、女性商业中心、退伍军人创业中心等建立广泛联系。在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中，《复苏和在投资法案》为SBA特别安排了73亿美元拨款，助力SBA推动资金流入美国小企业，为此，SBA实施了“六大复苏计划”[2]。

SBA还在1958年成立了小企业投资公司（SBIC），财政资金通过担保杠杆操作实现放大效应，鼓励私人风险资本参与小微企业融资，显著提升财政资金引导民间资本的效果；微软、苹果、英特尔等著名科技公司都曾接受过SBIC的资助。

三、活跃的征信体系为缓解小微融资信息不对称问题提供了数据支持

从1841年刘易斯.大班注册成立了美国首家征信事务所（邓白氏集团前身）起，美国征信业历经了近200年的发展整合，已经形成了稳定的市场格局。个人征信市场方面，传统的三大征信局，以及Credit Karma等近年新兴的征信机构构成了完善的个人征信服务体系。在企业征信市场，邓白氏集团是绝对的领导者，小企业征信服务是其核心业务之一，除了提供基本信用分析报告，还提供营销及市场拓展方案。近年征信市场得到创业资本青睐，聚焦小企业信用查询的创业企业NAV征信持续获得腾讯、高盛领投、宜信的投资，旨在打造“小型企业的Credit Karma”；目前已有超过15万小微企业利用NAV管理自身信用，业务合作范围拓展至美国银行等大型机构。

除了盈利性征信公司之外，由银行等各类金融机构于2001年联合成立小微企业金融数据平台（SBFE），并以其为核心建立起了完善的小微企业信贷信息共享平台。SBFE与小微企业、金融机构、征信机构建立起广泛联系，通过邓白氏、律商联讯等征信或信息服务机构向SBFE会员机构提供信用报告、信用评分等征信产品。

联邦政府主导、市场机构充分参与的

美国小微企业信贷融资体系

美国已经形成较为完善的多元化小微信贷体系。来自SBA的一项调查显示，接近一半（49%）的小企业会向大银行（存款规模超过100亿美元）申请贷款，超过40%（44%）的小企业会向社区银行为代表的小银行申请贷款，向Fintech另类融资机构申请贷款的小企业占比也达到32%。

一、SBA在小微企业信贷融资体系中居于重要地位，CARES法案(冠状病毒援助、救济和经济安全法案)亦主要通过SBA计划实施

SBA[3]对小企业的信贷支持有两种方式，一是微小贷款计划（microloan program）下的直接资金支持，由SBA合作的小企业贷款中介机构代为发放，通常为小额、短期贷款。二是7(a)贷款计划、504担保贷款计划[4]，提供不超过85%的贷款担保，可贷金额通常不超过550万美元，贷款期限最长25年，可以是定期贷款也可以是流动资金贷款，部分贷款项目对资金使用用途有一些限定。为支持小企业拓展海外市场，SBA在全美设有21个出口资助中心，与美国商务部和进出口银行合署办公，向小企业拓展出口业务提供流动资金、预付款和应收款融资担保支持。

2020年新冠疫情对美国经济提出了新的挑战。为了缓解小微企业的经营紧张局面，3月27日，特朗普总统签署《冠状病毒援助、救济和经济安全（CARES）法案》，包括“薪酬保护计划”(PPP)和经济伤害灾难贷款(EIDL)，以SBA现有7(a)计划框架为基础，面向合格小企业提供3490亿美元联邦担保贷款[5]。此外，SBA还提供特别过桥贷款计划[6]，并自动代为偿付现有或新申请Microloan计划、7(a)计划、504计划的本金、利息、手续费[7]。

二、大中小型银行是为小企业提供商业信贷融资的主体

社区银行是小企业商业信贷融资的重要主体，而大型银行也高度重视小企业融资业务。

遍及全美的近5000家社区银行（community bank）[8]是美国小企业重要的资金获取来源。社区银行向小企业提供的商业贷款通常需要其提供抵押品，根据美国存款委员会（FDIC）统计，2018年4季度社区银行小企业未偿还商业贷款高达1441109笔；社区银行间放贷能力差异较大，单个社区银行贷款笔数均值是155笔，最高可达4000笔。FDIC和美联储（FED）的专题调查还显示，社区银行小企业贷款服务满意度达到79%，分别高于大型银行和网络贷款机构12和30个百分点。

需要注意的是，社区银行与大型银行之间并不排斥。富国银行、美国银行等以传统银行为战略重心的大型银行也对小企业融资业务予以高度重视，其中富国银行的实践具有较好的代表性。一直以来社区银行（community banking）是富国银行专责个人和小企业客户板块，2017-2019年间该板块收入贡献分别达到53.2%、54.3%和53.3%。在最新调整的业务架构中，小企业客户（年销售额不足500万）由个人和小企业业务线服务，运营5400家网点，并新建数字化创新团队负责业务线数字化创新[9]。

在创新型银行方面，Capital One公司是提出数据驱动战略的先驱者。Capital One从信用卡业务起步，逐步通过一系列并购，进入工商业贷款、汽车金融贷款等领域，发展成为金融服务的全面供应商。在公司银行业务方面，Capital One将客户主要定位于营业收入在1000万-10亿美元之间的中小企业，是第一批向客户提供线上贷款的银行。与传统银行不同，Capital One通过“实验-改进”的方式，使用严格的统计模型和精细化的数据为客户提供更细化的现金管理和商业贷款服务。目前Capital One拥有超1000家线下网点，雇员4万余人，为客户提供的贷款高达2459亿美元，成为美国十大金融控股集团之一。

三、受益于Fintech浪潮，另类融资机构正在发展成为小企业融资市场的活跃参与者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后，在美国经济持续复苏刺激下企业信贷需求增加，为Fintech在该领域渗透提供了契机，以OnDeck、Kabbage为代表的金融科技公司成为小企业信贷市场积极参与者，通常被称为另类融资机构。创立于2006年的OnDeck专注于开发针对中小企业的信用评估技术，为无法得到传统融资服务的中小企业提供小额无抵押贷款。Ondeck提供额度在5-50万美元、期限在3-36个月的定期贷款，以及6-10万美元、12个月的循环额度信用贷款，后者可24小时申请、即时到账。Ondeck既通过自身的营销团队获客，也通过银行、支付机构、独立顾问等合作伙伴进行获客。截止2019年，Ondeck已经帮助10万家中小企业获得了总计130亿美元的贷款。

Kabbage通过分析网上卖家的销售、信用记录、客流量、评论及将其与竞争对手比较，做出贷款评价，向无法得到传统金融服务的网店店主提供不超过25万美元的流动资金贷款。截止目前，Kabbage已经为20万家企业提供了超过80亿美元的资金，自身估值也上升至13亿美元。

美国小微企业融资体系的特点、发展趋势及其对中国小微信贷融资体系发展的若干启示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当前，破解小企业融资难问题是我国金融深化的重要内容，美国小企业信贷融资体系形成过程所反映的特点、趋势，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第一，破解小企业信贷融资难题需要政府的深度参与。小企业在就业、创新等领域的重要作用决定了小企业融资天然具有一定的公共产品特点，与政府提供公共产品的属性契合。在美国，政府高度重视小企业立法，SBA融资担保聚焦弱势小企业群体，信贷担保分担了传统商业银行的潜在风险损失，能够撬动更大规模的商业资金供给，相当于政府信用的增信行为，故而时至今日SBA在小企业融资体系中体系中居于核心地位。近期CARES法案通过SBA体系实施，也是对该体系在小企业融资方面效率和效果的高度肯定。

第二，完善的征信体系是提升金融机构风险偏好的基础。征信一直是中国金融体系的短板，也是造成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现象的深层次原因。美国征信行业的百年变革及近期在Fintech（金融科技）浪潮中的新发展，充分说明了征信体系的发展对于提升小企业融资体系效力的重要性。也正因此，才有了SBFE体系的快速发展，才有了知名风投对NAV征信的热情与青睐。这一点在中国尤其任重道远，目前包括银行系金融科技公司、互联网平台、独立科技公司在内的中国Fintech的快速发展或加速推进本土征信体系进展。

第三，Fintech为小企业信贷融资市场发展带来新动力。Fintech在普惠金融发展领域的潜力已是普遍共识。在美国，线上融资并非近年创新，但其快速发展及在融资全流程的深入应用则是当前趋势，经济信息化、消费习惯线上化为其获得发展活力提供了基础。在这方面，中国具有领先优势，无论是网络应用、电子商务、在线消费习惯都居世界前列，近几年也已经有头部科技企业在该领域积极开展创新探索。未来，随着Fintech在我国的纵深发展，其对金融机构的不断赋能，也将推动我国普惠金融的全新发展生态。

总结而言，成熟的小企业融资体系需要一个完善的生态环境，需要政府、企业、银行及非银机构的多方合力，需要法律、征信等制度力量激活市场潜力。我们任重道远，但适逢政策鼓励、技术变革等历史机遇，前景值得期待。

理言，平安普惠金融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参考文献：

[1]相关数据由SBA于2019年9月24日发布。

[2]SBA六大复苏计划：一是减少或免除贷款计划借款者和贷款者的费用；二是贷款计划的担保比例由75%～85%临时提高到90%；三是对小企业发行保证债券的担保金额由200万美元上升为500万美元，为小企业竞标联邦工程和服务合约提供新支持；四是资助处于困境中的小企业获得无息、延期偿付的优惠贷款；五是为小企业创造就业岗位提供再融资机会，主要是SBA所支持的贷款计划；六是通过提高SBA授权小企业投资公司的资金规模增加小企业获得投资资本的机会。

[3]SBA通过风险融资支持计划、履约担保计划、灾难救助计划和信贷融资支持计划向小企业提供全方位的融资支持。其中，风险融资支持计划通过支持风投公司助力小企业获得风投资金，履约担保计划通过支持担保公司助力小企业获得履约担保服务。

[4]7(a)贷款计划是SBA小企业贷款计划中最基本、最普遍的类型，其名称源自《小企业法案》的7(a)部分，该计划下，授权机构向符合资格但未能从其他常规渠道获得资金的小企业发放浮动利率商业贷款，最高贷款额500万美元，资金用途包括流动资金、机器及存货采购、店面装修、购置商业用房、商业并购、偿还商业贷款等，不超过15万美元的贷款，SBA担保85%，超过15万美元贷款，SBA担保75%但不超过375万美元，贷款期限视用途而定，流动资金贷款期限最短（5-10年），购置商业用房期限最长（最长可达25年）。2019年度7(a)计划共提供23365笔担保、总金额106.7亿美元，其中15万美元、15-35万美元、35-200万美元、200万美元以上贷款占比分别为8%、12%、44%和37%。

SBA的另一重要担保贷款计划是504贷款计划，向小企业购置固定资产提供长期固定利率融资支持，贷款用途包括购买商业房产、建造新设施、购置重型建筑机械及设备等，贷款架构一般是SBA合作机构提供50%融资、SBA 504计划融资40%、贷款人提供10%首付。2019年度504计划共提供2627笔担保、总金额21.5亿美元，其中15万美元、15-35万美元、35-200万美元、200万美元以上贷款占比分别为1%、8%、58%和33%。

[5]该特定贷款计划以SBA现有7(a)贷款计划架构为基础，为符合条件的小企业提供不超过1000万美元贷款，其中ELDL首10000美元贷款不用偿还，已于3月31日开始接受申请。

[6]急需资金的小企业可以快速申请不超过25000美元的SBA特别过桥贷款（SBA Express Bridge Loans），该贷款可用之后申请到的EIDL贷款偿还全部或部分。

[7]具体而言，SBA自动代偿现有7(a)计划、504计划和microloan计划下的本金、利息和手续费，为期6个月；SBA在2020年9月27日之前自动代偿新申请7(a)计划、504计划和microloan计划下的本金、利息和手续费。

[8]社区银行尚无官方精准定义，通常是指总资产不足10亿美元，经营范围限于特定地区，仅提供基本银行活动的小型银行。尽管由于国际金融危机冲击、Fintech浪潮、行业兼并重组等影响，当前美国社区银行数目已明显减少，但2018年4季度仍有4979家，这一数字在2008年和1998年分别是7442家和14323家。

[9]受 “天价罚单“拖累”，富国社区银行2019年利润贡献从2017年、2018年的49.3%、46.4%锐降至37.8%。在重新重组的业务架构中，富国银行共有五个业务板块，即：个人和小企业业务、消费信贷业务、企业银行业务、公司投行业务、财富管理和投资业务，企业银行业务线服务年销售额超过500万的大中型企业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