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环的中年“焦虑”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荣大一姐”（ID:laodaorongdayijie），作者：荣大一姐，36氪经授权发布。

最近有一个报告，说北京全国最堵，平均通勤时间全国最长，42%的人忍受超过45分钟的“极端通勤”。然后北京疫情爆发，几个流调的案例，从上地跑到燕郊之类的，又推波助澜，让打工人一起吐槽北漂的辛苦。

说到这个问题，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2000年2月，soho现代城正式开盘前，潘石屹特意邀请一位朋友参观，这位朋友回去写了封长信，

“办公不像办公，居住不像居住，属于非牛非马的怪胎，设计上也就是三分的草稿想法；从技术方面，采光、通风、安全、隐私、能源样样有问题。”

结论是：长安街旁边不应该有这种东西，最好马上炸掉！

另一位并非潘石屹朋友的名人，宋丹丹，2011年发微博骂建外Soho：“你盖了那么一大片难看极了的廉价楼把北京的景色毁得够呛你后悔吗今天？”

楼难看只是CBD的一个小问题而已。

本土开发商以潘石屹的SOHO为头、加上奥中基业，万通集团，外地开发商大连万达以及深圳金地，港资的有香江国际、恒基中国等，十余家地产公司，在CBD开发最快的2000年前后，曾创造出一年的时间内几乎把CBD核心区的可开发用地瓜分一空的“盛况”。

在东三环乃至后来的东四环区域的建设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们重跑马圈地，轻视交通配套。这直接诱发了后来CBD的交通拥堵，成为北京大城市病的代表。

《新京报》在2014年曾经专门蹲点双井桥数数，早上7时45分至7时50分，5分钟内，有31辆车等着挤过双井桥入口进三环主路。然而这些车进了主路还是走不动，因为该入口旁是双井桥北公交车站，每天有10多条公交线路的车辆停靠，极易造成拥堵。再往北50米是三环出口。进三环和出三环的车辆，喇叭声此起彼伏。最后记者的结论是

“每天一定要在7点40分左右在双井桥下掉过头。

白天热闹喧嚣的东三环CBD地区，到了晚上除了拥堵的车辆，只剩下就写字楼拒人千里的灯火辉煌。而写字楼里面的年轻人们还没下班，就盘算着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东三环。

2019年德勤《商务中心区生态圈构建和发展》对北京CBD的结论是，“CBD的商业不服务CBD”是东三环商圈最显著的特点。

中国最赚钱的零售门店北京SKP就位于东三环，但SKP的零售业绩主要的贡献来源不是CBD的白领，而是“虹吸”了全国范围的明星、金领、老板。另一CBD商业常青树国贸商城，跟SKP的情况差不多，入驻品牌主要是高端奢侈品，主力客群是中产以上，定位于服务全北京甚至全国的有钱人。

在CBD商业双雄的背后，那些定位于服务CBD白领的综合体们，世贸天阶、富力广场、CBD万达等商业中心却经历着衰落调整的痛苦。

07年开业的世贸天阶，曾经开创了体验式购物的先河，吸引大批快时尚品牌入驻，入口处长250米、宽30米的巨型梦幻天幕，由获奥斯卡奖和四次艾美奖的好莱坞舞台大师Jeremy Railton担纲设计。这里一度是北京最时尚的网红坐标，不仅多次以CBD新地标的形象出现在影视剧，也是年轻人最喜欢的打卡地，开业初期，因为太火爆还出动了交警来维持秩序。

但开业不到10年就“门前冷落车马稀”。2015年，曾经有零售行业的记者到现场数客流：“10分钟之内只有一对情侣来购物”。

交通问题已经不只是交通问题，而是整个城区走向衰落的元凶。商业综合体运营艰难，白领们大量时间花在路上，甚至连这一区域业主们的房价，都比新中心们涨得慢一些。

所以改造之前，作为市场主体的乐成中心就曾经向交通部门申请，愿意主动承担改造费用，并主动退让部分建筑用地以加宽一个行车道。然而，早晚高峰时段双井桥路段汹涌的车流，迅速吞噬掉了新让出来的一条车道。

双井站公交站台与公交车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要高出两三个台阶、大概一米多的高度。下面布满了各种管线，电力，自来水，污水，天然气，电缆，光是电信线路就涉及两个部门。

这次一体化改造，由北京市交通委牵头，召集所有涉及部门，高台下的管线拆移终于启动。改造后，双井桥北内环辅路将增加一条机动车道，公交站台退出主路，进主路的车不用再等公交车进站了，等公交的人也不用再跟主路上的车抢道。

双井桥路段是10号地铁和7号地铁的交汇点，但7号线通车后，在双井站一直是甩站通过，不能换乘。因为双向地铁的容客空间只有6个站台的长度，单纯承载10号线的客流，已经压力满满。

最后双井地铁站一体化的改造方案是：把乐成中心2层和3层切出一部分，免费出让给政府，改造成地铁客流进出口的通道，同时在2层和3层保留两个地铁进出口，分解地面客流进出的压力。

2020年的最后一天，历时4年，涉及十几个相关部门的双井桥交通改造完成通车。改造后，地铁站与商业中心实现了真正的无缝连接，地铁换乘站地下3层首次引入了自然光，从商业中心的楼上可以一眼看到地铁站内，站在地下3层也可以欣赏商业中心内部的景观。

很多人在跨年夜走进双井换乘站，第一反应都是，“走错路了”，“认不出来了”。但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意义。

金融危机之前，城市衰落的代表是美国的底特律，这一类彻底衰落的工业城市似乎离北京很远。但是最近几年，关于纽约衰落的讨论，已经远高于呼吁恢复锈带经济的热度。根据美国统计局的数据，即使有10万国际居民的流入做对冲，纽约这两年仍然成为所有大城市中的人口净迁出数量排名第一的城市。

而另一个大城市东京，在刚刚缓解了地面拥堵后，现在又面临车厢内拥堵的困境。前年，为了缓解首都压力，日本出了一个“重金求搬离”的政策：愿意迁出东京的人，政府将提供最高300万日元的“好处费”。

跟这些动辄已经发展了一百年，两百年的城市相比，北京按照市场化规律建设的时间不过四十年，东三环CBD周边区域不过三十年，刚开始进入中年焦虑。和大城市病搏斗，是未来几十年这座城市建设的主题。

这就好比元气满满的少女，突然有一天穿上了秋裤，就再也脱不下来，铁打的汉子，突然端起了泡着枸杞的茶杯，也再也放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