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缩编、关店： 互金正大规模“清场”

编者按：本文来自“全天候科技”，作者 张吉龙。36氪经授权转载。

李涛已经带领自己手底下的一百多号人坚持了三四个月。

作为一家中型网贷平台创始人，李涛带领团队经历了这几年行业中的大小浪潮，最终都得以安全着陆。因此，在此次雷潮爆发初期，大家依然心存侥幸：或许还是和往年一样，淘汰一批不正规的小平台，行业依旧滚滚向前。

直到7月中旬，网贷平台投之家被警方以涉嫌集资诈骗案立案侦查，平台创始人被警方拘禁，行业“剧本”开始走向失控。

蜂拥而来的恐慌性提现在多个平台不断上演，流动资金很快被吸干，平台开始只出不进。全天候科技了解到，甚至有平台把自有资金都用作用户提现。

李涛的公司也不例外，这一次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看着在暴雷潮中依旧跟着自己干的员工，“裁员”这句话李涛始终说不出口。作为员工心目中的好老板，为了给员工发工资，他卖掉公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获得的基金和保险代销牌照。

长期处于动荡之中的互联网金融行业，随着近期网贷暴雷、监管淘汰、经济下行等问题不断叠加，颓势愈演愈烈。

裁员成为摆在众多公司面前的选项。中小平台、线下门店成为其中重灾区，且有蔓延至头部企业之势。

面对裁员，有人已经主动脱身，有人被迫离开，有人仍在坚守，未来形势会如何演变？还不得而知。

互金过冬逻辑：裁员、冻结HC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李涛一样，另外一家互金平台“趣店”就没有这么“心慈手软”了。

趣店曾经的战略重点大白汽车项目在今年九月份被媒体曝出大面积关店、裁员的消息，不少被裁员工都是今年刚从大学校园招的管理培训生。

想当初大白汽车作为趣店2017年美股上市之后的新的主营业务，罗敏曾经立下了“10万辆车”的口号。

在趣店集团的三季度财报电话会议中，CFO杨家康承认了大白汽车的失利，“170家门店对于我们来说太多了，为了实现盈利我们要付出极大努力。通过计算发现有30家门店能够实现盈利。”

除了大砍大白汽车项目之外，11月，有趣店员工在脉脉上称裁员之火已经烧到了总部，“连总部的财务和技术都裁”，随后又爆发了趣店员工在出差途中告知被辞退的事件。同时有网友爆料称，此前曾经收到过趣店的offer，但后来被通知不再招人了。

除了趣店之外，记账类APP随手记也有员工表示“被裁员”：“当天通知被裁，一小时回收电脑。”

11月的最后一天，又有两家互联网金融公司裁员消息接连传来。

“互联网金融巨头宜信公司大裁员，上午开会，下午直接报名单，月底要裁完三分之一。”一则出现在职场社交平台脉脉上的消息被迅速传开，更有“宜信员工”发帖称，“年底被裁员，年终奖没得领，走的时候就发我几千块钱”。

而另一家网贷平台被爆珠三角几家门店宣布解散，人去楼空的办公室图一时间在朋友圈刷屏。

对于被爆出裁员的消息，多家平台纷纷辟谣，均表示是正常的优化调整，属年末末尾淘汰。但是有行业人士表示，这只是玩文字游戏而已，“其实就是利用末尾淘汰10%到20%来达到裁员目的。”

苏宁金融研究院互联网金融研究中心主任薛洪言认为，裁员是行业过冬的征兆，也是平台自身转型求变的主动选择。“在当前的行业调整期，增速下滑、业务低迷，通过减员的方式降低运营成本，是平台正常的‘过冬’逻辑。”

互金行业招聘不断缩减是不争的事实，除了采取裁员的手段之外，还有一种手段是冻结招聘，缩减HC（headcount，招聘名额）。

“我们已经没有和P2P公司签约了。”某专门服务互联网行业的全国性猎头公司猎头对全天候科技表示，目前自己手头已经没有P2P公司的职位，“主要是这些公司都没钱了，已经冻结了HC，只出不进”。

据全天候科技了解，在拉勾网上，目前确实有企业已经冻结了招聘，当前招聘职位为0。

至于整个互金行业，上述猎头表示，目前可能仅对技术、产品有需求，而运营、品牌等职位基本已经无招聘。从企业规模来看，除了美团金融、京东金融等几家大平台还在招人，其他企业几乎没有招聘需求，“美团主要是最近想发力金融C端了，所以还有招聘。”

她也提到，虽然上述几家大公司仍在招聘，但对候选人要求非常高。以美团金融为例，明确要求不招刚毕业或者毕业刚几年的职场新人，候选人至少具备七八年行业经验才会被推荐。

在企业锁定招聘名额的时候，从互金公司出来的求职者却越来越多，且多数人求职目标已经不在原行业。

根据猎聘大数据研究院发布的报告，2018年7月爆雷的45家P2P公司从业人员的流向，36.36%的从业者离开了P2P行业。报告还指出从这些P2P公司从业者90.50%的人修改过简历。

“很多人看机会已经对整个互联网行业开放。”该猎头表示，大部分职位转型起来不会太难，比如技术、运营、产品等等，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由于深耕互金行业多年，才会只看互金行业的机会。

小平台、线下整顿首当其冲

寒冬中，首先倒下的总是弱者。无论是政策指向还是行业形势，小平台的路已经断了。

“小平台的出路都很渺茫，在市场竞争中，它们已经败北。”薛洪言认为，爆雷潮后，出借人情绪空前谨慎，市场资源加速向头部大平台集中，当前行业前十大平台占据了40%以上的市场份额，且占比仍在提升中，“不少平台不过是提一口气撑着，抱着一旦通过备案便进行卖壳获利的侥幸心理罢了。”

平台的不良动机，也会强化监管的谨慎情绪，从而进一步降低此类平台通过备案的概率。从现实情况看，监管眼下也有意取缔或者引导这些平台退出行业。

11月7日，湖南省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发布《湖南省P2P网络借贷风险专项整治第一批取缔类机构名单公告》，公布第一批取缔类P2P网贷机构共53家平台的名单。

11月8日，杭州P2P平台予财缘发布公告称，由于予财缘没有达到备案要求而收到金融办的清退通知。随后，有消息传出，杭州已有数家平台接到清退通知，杭州监管部门第一批将清退存量不足1亿的平台。

日前，彭博报道称，政策层有意在全国范围内关停中小型借贷平台，其引用花旗集团说法，在目前仍运行的1200个平台中，可能只有50个能获得监管机构批准继续运营。

对比上述比例，此前行业猜测的90%淘汰率显然过于乐观。如今，趋势已经变得非常明确。

不少平台的线下门店首当其冲。在行业快速扩张阶段，很多互金平台采取的是人员驱动规模增长的模式，即通过大量线下门店和销售人员进行获客，员工总数动辄数千甚至上万人。

车贷平台微贷网在2016年线下门店数达400多家，而到了2017年底，这一数字已经接近500；车贷规模排名第二位的投哪网也曾按照每天一家的速度新增门店，到2017年已经突破300家门店；旗下拥有爱钱进、钱站等多个业务品牌的金融科技公司凡普金科提交的招股书显示，截至2017年末，凡普金科线下有208个线下网点，接近上万名线下服务人员，占总职员人数超过77%。

不过线下门店的迅速扩张，带来的是居高不下的成本。融360分析师付影对全天候科技表示，一家门店至少会配备20人以上，有些门店则有50人以上，算上人员工资和房租，一家门店的固定成本每年少则70、80万元，多则上百万元。

另外随着互联网交易模式的兴起，新一代消费者更习惯于线上消费，线上资产占比正在持续扩大，线下资产占比持续缩小，因此消费场景的变化也减轻了对线下门店的依赖。

从监管的角度来看，线下门店也不被政策所容，今年6月份北京市朝阳区金融办发布《关于进一步严格执行“双降”目标的通知》，明令各网贷机构不得增长业务规模、不得新增不合规业务、存量违规业务必须压降、资金端门店必须逐步关停、资产端门店数量应予以控制。如果违规，轻则进入处罚名单重则予以取缔。

因此在多重压力之下，多家平台都在陆续收缩门店数量。你我贷、团贷网、小牛在线等平台目前已经开始大批注销门店，部分平台线下资产端门店已经注销超过60%。

门店收缩给员工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可能被裁员，不止大白汽车，今年5月份，微贷网就传出线下门店裁员消息。

这轮大裁员可能影响的不仅仅是员工个人的眼下收入，恐怕对整个行业的薪资都会造成长远的影响。薛洪言认为，在行业扩张阶段，互金平台从业人员的薪酬获得了较高的溢价，此次裁员潮，行业人才的供需结构将会发生重大的变化，对从业人员的薪酬水平也会带来重估。

离开还是坚守？

网贷行业坏消息不断，李静反而觉得长舒了一口气，她很庆幸自己及时从这个行业脱身。

今年5月，李静从北京一家中型网贷平台离职，打算休息两个月再继续上班。

当时暴雷事件还未发生，行业依然欣欣向荣，期间不断有猎头向其推荐互金公司职位。在这些被推荐的公司中，有几家让她印象深刻，因为在后来的媒体报道中，这些公司被加上了“逾期”“危机”“跑路”等字眼，其中一家杭州公司叫金诚集团，当时甚至愿意报销路费力邀李静从北京去面试。

谁也没想到，两个月后，金诚集团旗下的私募产品开始逾期，至今已经接近5个月。李静对全天候科技表示，很庆幸自己当时想休息两个月再找工作。

和李静相比，丁聪就没有那么从容和淡定。在某种程度上来看，他是不得不离开。

丁聪走的时候，暴雷已经发生了，平台的流动性已经非常吃紧了，几乎每天都有投资人到办公场所闹。他盘算着熬过春节拿到年终奖就离职，但是随着本来该发的二季度奖金因为公司流动性问题而泡汤后，他彻底死了心。如今已经换了一份在科技公司的职位。

在这个行业里，很多人像李静和丁聪一样主动或者被动的“上岸”了，但也有许多人还在坚持，或许是不能走，或许是不想走。

对李涛来说，他开始后悔进入到这个行业。曾经考虑把公司卖掉，最终因为对方出价过低，不了了之。

眼下大型平台基本备案有望，小型平台多数退出，而像李涛管理的这类中型平台，最终迎来的是“薛定谔”的备案。他表示，在备案的前夕，能做的只是咬牙坚持下去。

而随着网贷的冬天越来越长，有些人已经不想离开，他们对坏消息的来临已经习惯性麻木。面对询问，一家网贷平台的人士表示“不慌也不撤退”，自己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无所谓，这些都是人生经历而已。”

（文中李涛、李静、丁聪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