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人间像素”(ID:lucanighttalk),作者:唐云路,版式:Alice,36氪经授权发布。
昨日公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显示,60 岁及以上人口占人口总量比例为 18.70%,较 2010 年时上升 5.44 个百分点,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
据人社部预测,“十四五”期间,国内 60 岁以上老龄人口将突破 3 亿,随之而来的是劳动力减少、养老压力加剧、老年消费与技术转型等问题。
我国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已连续 8 年下降,平均每年减少超 300 万人,且降幅还在加大。如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贺丹此前在接受采访时所说,在快速老龄化背景下,应该倡导老有所为。“十四五”规划和 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我国将在未来五年之内,按照“小步调整、弹性实施、分类推进、统筹兼顾”等原则,逐步延迟法定退休年龄。
那么,到底多大年纪才算老?
社会和文化的多元化让不同的人对“老年”有着不同的定义。
世界卫生组织将 15-44 岁人群称为青年人,45-55 岁的人群称为中年人,60 到 74 岁的人群称为年轻老年人, 75 岁以上的才称为老年人。
有的商家将针对 25 岁-30 岁人群的护肤品定义为“抗初老”产品,有的人刚过三十就宣称自己“心态老身体也老”,而有些到了退休年龄的人,却对“老”绝口不提,因为“我没觉得自己老,只要国家需要我,我还能再干二十年。”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有一部分老年人选择帮子女带娃,享受天伦之乐;也有人选择在退休后开始享受人生,将工作三十年没时间玩的,一个个玩过来,有单身老年人选择“抱团”互助养老等新型生活方式度过晚年;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如最近火爆全网的深夜摆摊 94 岁老人一样,坚持奋斗在“劳动一线”。
社会和经济变迁正改变着中国传统的养老模式,也改变着人们对于“退休”和“工作”的理解。
本期人间像素聚焦的是三位老年人“再就业”的故事,他们的年龄加起来已经有 177 岁,透过他们的故事,或许我们能看见老年生活的更多可能……
陆林冲 / 60 岁
新职业:拥有 30 万粉丝的时尚博主
时尚博主这一行,有没有老年人?
有,但是极少。
陆林冲赶上了视频传播平台内容的爆发期,在许多同行已经退休的时候,这位老裁缝的职业生涯又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从 1982 年跟着家里亲戚到北京开始学裁缝算起,陆林冲已经在这一行干了近四十年。
80 年代初期,大街上人们的穿着只有蓝、黑、灰这几种颜色,几乎没有人穿彩色,也没有什么时尚可言。陆林冲刚到北京,正赶上改革开放伊始,面料、款式都比以前多得多,他觉得这行应该有前景,就一直干了下去。
一开始学裁缝的时候,为了多掌握新鲜的样式,几个一起学裁缝的会骑着自行车出门“采风”,有次他们在路上追着女孩子看衣服裙子,还差点让人误会。
“最初没什么面料、辅料市场,都在街上摆摊,老百姓在南方贩面料来的摊子上挑好自己喜欢的花色,买完以后找到我们裁缝,我们给他加工成成衣。”陆林冲回忆说,刚学出师那会儿,白天一天在外面接活,晚上回去加班加点赶工,第二天又如此循环。
学出师了以后,陆林冲自己开了一片小小的铺子,就叫林冲服装。
也是在那几年,北京毛纺厂、清河毛纺厂等工厂建了起来,批发市场也渐渐建了起来,陆林冲有了地方进面料。“老百姓在我这里挑面料,然后量体裁衣,那时候没有定制这个概念,但其实就算是定制了。”
1989 年,陆林冲从北大西门附近的民居搬到了广电部宿舍附近的铺面里,一位书法家为他题了牌匾,挂在门上。有一回朱时茂和陈佩斯拍摄小品,正好在店铺的后仓库那里,店铺的牌匾也被拍了进去。“突然有人跟我说,你的店上了晚报了,一下子生意火得不得了。”陆林冲回忆说,“那会儿人家都在传,在陆师傅那里做衣服,至少要排半年。”
当然,真正给陆林冲带来口碑的还是一手好手艺,店面离央视大院很近,有不少主持人都在陆林冲的店里置装,陆林冲也对自己的要求更高。“因为我名声很响,做事情更不能马虎,如果做出来我觉得不满意,哪怕顾客觉得可以了,我也要再改好再给人家。”
90 年代的十年是林冲服装的黄金十年,陆师傅接触到的面料也从国产面料扩展到诸多进口面料。到了 2000 年,店铺所在的大院拆迁,老裁缝陆师傅的生意也迎来了一个转折。“离开了广电部之后生意不太好做,加上孩子要读书、高考,我们就搬回了老家。”
陆林冲的老家启东和上海仅一江之隔,在时装设计方面并不比北京差,但是陆林冲还是念着北京,等孩子2005 年考上大学,他又“杀”回了北京。
再回到北京,陆林冲不再做裁缝铺,而是带上一个团队做定制男装。销售团队在线上接业务,陆林冲带着团队在线下为顾客量体、设计、定版型,服装的制作则由工厂完成。
裁缝这一行,越老越吃香。“尺寸好量,型不好量,所以经验非常重要,几十年沉淀下来,再加上持续不断地动脑筋想,才叫经验。”
「 陆林冲的视频 」
陆林冲今年虚岁六十,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这位老裁缝又给自己找了份新工作——拍视频讲服装,做一位时尚领域的视频博主。他想把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知识与经验,用当下年轻人更能接受的形式分享出去。
在新的传播环境之下,还不想退休的老裁缝,用视频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带来了新的活力,也获得了许多 90 后、95 后甚至 00 后年轻人的喜欢。
在 B 站、知乎、小红书、YouTube,数十万年轻的粉丝订阅了“老裁缝陆林冲”的频道,看他在镜头前不紧不慢地拆解一件件品牌服装,介绍不同的面辅料、工艺以及业内“八卦”,比如:“什么样的 T 恤领口不容易变形?”“16800 元的鄂尔多斯女士西装到底值不值?”“ 17700 元的 Prada 和 599 元 Zara 女士西装相比到底有什么不同?”“2000 元和 200 元的白衬衫有什么不同?”“新疆长绒棉和普通棉 T 恤到底有什么区别?”
一开始,视频的留言区总有评论认为陆林冲是准备圈流量带货,熟悉了内容之后,粉丝们渐渐发现陆林冲的定位就是做专业内容分享,留言区里“点菜”的评论多了起来。
陆林冲和这些平均年龄比他年轻 40 岁的观众,交流起来没什么代沟,粉丝也能明显感到这位“新手博主”很愿意倾听粉丝们的声音,评论区里“请陆老师拆给我们看看”呼声较高的品牌们,陆林冲带着视频拍摄团队也一一“安排”上了。
做了近四十年裁缝,在业内,同行们尊称他“陆师傅”,临近退休年龄“再就业”做时尚博主,粉丝们喊他“陆老师”,这一句“老师”来自对内容专业度的认可,也是对陆林冲的一种认同,粉丝们并不觉得年龄是个问题,“陆老师下一期什么时候更新”才是他们所关心的。
“我觉得我的精神状态很好,可能会比同行的退休时间再延后一些。”陆林冲说,只要身体条件允许,他就尽量多做几年。
李建国 / 56岁
新岗位:医疗器械销售
身为 80 年代初读大学的那一代人,李建国的职业道路和他的同学们早早地就分了叉。
李建国学医,那一届同学三百人,大部分当了医生,许多人们耳熟能详的医院和科室,都有李建国的同学,还有一些同学出国深造后就留在国外,有的接着当医生,有的搞研究,也有一些像李建国一样,做了医药公司的销售代理。
十年前,在许多同学还活跃在业务一线的时候,李建国选择了退休。“有了一定经济基础,我想找找生命的意义。”
读书、思考、研究哲学,李建国的退休生活似乎来得太早了一些。两年前,李建国看好教育行业,拿出两百万在北京投了一家培训机构的分校。几位同学劝他别冒险碰自己熟悉的领域,李建国不听,还跟他们打了赌。“那两位同学说,要是干不成,一个月赞助我一百块,保我饿不死。”
令两位同学没预料到的是,那家培训机构运转地很不错,按当时的经营状况,两三年的时间就能收回投资、开始盈利。
只是后来,疫情来了,全市中小学停课,培训机构自然也不能营业。这家离上市只有一步之遥的连锁教育品牌成为疫情之下倒下的众多公司之一,李建国不仅收不回投资,还得作为连带责任人给教师发工资、给家长们退费。
李建国一边卖房还债,一边重新干起了老本行:医疗器械销售。所幸早年攒下的人脉还在,家人也支持。
上个月,李建国的妻子正式办了退休手续,李建国却正式宣布从干了大半年的公司辞职,又一次创业了。他选择了一家技术和应用场景都算得上创新的医疗公司,拿下了区域代理,最近正忙着搭团队、跑医院,干劲十足。
说起临近退休年龄创业这件事,李建国说,海归回来的儿子正在职业的积累期,作为老爸,到了这个年龄也还是可以给他做个榜样。“这样他以后要是不想干了,我这里也给他打了个基础。”
谢兰 / 61岁
新岗位:会计
退休后在家待了两年,谢兰还是出门工作了。
其实,谢兰仅有的两年“赋闲”生活并不是在家待着,她照顾着两边的老人,不定期和姐妹、同学们组团出门旅游,唯一的变化,似乎就是不再需要每天定点通勤。
谢兰的女儿在旅游行业工作,但是女儿说:“我们家出国最多的,是我妈。”
「女儿说,这叫“小红书式街景打卡”」
即便如此,谢兰还是觉得生活中缺了点什么,从前的同事问她愿不愿意出去干点什么,她问清楚新工作不用坐班,就去那家基金会“履新”了。
“去的最终目的,还是不想和社会长时间脱离,脱离以后感觉没法和现在的年轻人交流。”她说。“虽然退休那两年也看看新闻、出门走走,但是见到同学也好、见到年轻人也好,有时候人家说什么,我总感觉插不上嘴。”
谢兰觉得,还是得出去,不为一个月挣那两千多块钱工资,主要还是为了跟上时代。就像当年,她从纺织厂的“四班三运转”车间出来,努力考进中专学财务转岗。“当年纺织厂不好进,也不好出,在车间里闷头工作,每天就是车间里 36 台车围着走,回家根本没有时间看书,跟同学一接触也是聊不上。”
谢兰退休前的三十年,基本上可以用学习、考试串起来。读中专、学财务那几年,谢兰白天上班,晚上学习,后来随着单位改制、工作调动,谢兰在图书馆做过一段时间档案管理员,考下了档案管理员证,调回去做财务、会计工作之后,谢兰又考下了会计资格证。事业单位有机会推荐上党校,谢兰又去考,拿下了大专文凭。
退休后那两年没学什么新东西,她心里总觉得有点没底。
到了新单位第一件事,谢兰按照以前管档案时的经验,将基金会从八十年代成立以来所有的档案整理了一遍。基金会人特别少,谢兰不仅做财务,办公室的行政工作也一并兼着,虽然不坐班,但是一有什么事一个电话打来,谢兰总是特别负责地把事做了。女儿有时候劝她没必要这么辛苦,她说:“那不行,需要我,我就得上。”
谢兰在工作上的拼劲不输年轻时,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不输年轻人。五一假期,全家一起去了一趟澳门,不同于同龄人由子女带着玩,澳门哪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谢兰带着女儿跑。“我妈说,你就跟着我玩就行了。”谢兰的女儿不无骄傲地说。
在生活中,如果你遇到陆林冲、谢兰、李建国这样的人,很难将“老人”直接与他们挂上钩,无论是退休后去新单位继续“发挥余热”,还是临近退休年龄接着创业,我们都很难用“不服老”来简单概括他们的选择。
如中国发展基金会在《中国发展报告 2020》中所指出的,人口老龄化既有挑战也是机遇,年龄是事实,又何尝不是一种财富。
人生的路很长很长,随着平均寿命的延长,“退休”的定义也随之改变。这一代老年人往往一份工作做了几十年,在一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半辈子,而下半辈子的几十年,他们决定不被年龄所定义,继续多尝试、再战职场。
就如同老裁缝陆林冲在采访中所说到的:“裁缝这份职业我做了一辈子,现在还能做出新东西,希望能给同龄人和看我视频的年轻人们一些启发。”
不想退休的老年人,得说一声,了不起。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谢兰、李建国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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