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一段Episode”(ID:yiepisode),作者:潇潇,编辑:张豆豆,36氪经授权发布。
采访“最后一支多巴胺”的时候,他刚从医院下夜班。回到家后,他顾不上休息,又立马拍了一条科普视频,上传到头条和抖音。急诊室医生的工作没有“996”的概念,每天,他会在急诊室争分夺秒地紧张工作,坐诊、手术、抢救……下班后,再花费两个小时或更多时间写文章、拍视频。
多巴胺是今日头条上的健康领域创作者,有50万粉丝,同时他也是连续多年的头条百大创作者,多次年度健康号、金处方奖的获得者。
多巴胺的真名叫范志伟,他在现实生活中的主业是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江北院区急诊内科主治医师。作为急诊科医生,多巴胺的生活常态是每6天上一个大夜班、一个小夜班、一个大长班、一个中班。大夜班是凌晨五点半到早上八九点,小夜班是下午四点到凌晨十一点。每5个颠倒作息的工作日后,休息一天,再周而复始。“365天就这样,不存在节假日,不存在周六周日。”他算了一下一周的平均工作时长,大概在70-80个小时。
其他工作也许可以短暂的放松,但急诊室的工作分秒必争,医生一刻都不能松懈。
多巴胺形容这个状态是:“我去个厕所,都要跟护士讲一声,这3-5分钟时间里,如果有事的话,就请外科医生帮我先处理一下。”医生要为自己的病人负责,万一有病人倒下了,医生时刻要提前有应急措施。
如何在长时间高强度高负荷的工作中喘口气?
写文章、发头条,就成了多巴胺工作之余的一种“休闲”。早在2009年,多巴胺就开始在新浪博客上写一些医学科普文章。如何做心肺复苏?如何分辨腹痛?什么是消炎药?降压药会不会上瘾?一个人倒在地上了,怎么判断他是晕过去了还是心跳骤停了?在早期的新浪博客上,多巴胺写了很多关于急诊科常见的医疗科普知识分享。
2015年初,今日头条邀请他入驻平台,范医生便第一时间开设了账号名为“最后一支多巴胺“的账号。从此,“多巴胺”就成了他更为人熟知的名字。
时间长了,“健康传播”成了他又一项重要工作。他简单算了一下,在繁忙的医疗工作之外,他平均每天还要花2个小时在头条上。他笑称,坚持了十几年后,写作对他来说“就像别人玩手机上瘾一样”了。在行医过程中,每每遇到一个让他感动的瞬间,或者遇到了一个比较典型的病例,他总迫不及待地想把它分享出去,帮助到更多的人。
回忆起自己写作医学科普内容的起点,多巴胺觉得有两件事可以算是契机。
第一件事发生在他刚去医院上班的第一年,一位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县高中老师,因为颈椎疼痛,去路边按摩理疗,耽误了治疗,到医院时发现是胃癌晚期,全身骨转移,已经没法救治了。为了让他撑过春节,病人的母亲、妻子和哥哥把值夜班的多巴胺围在办公室,母亲甚至直接跪在他面前。
第二件事源于一个骗人的“神医”。在网上,多巴胺看到一个叫萧宏慈的“神医”,靠宣传拍打拉筋全世界坑蒙拐骗。一位朋友的堂哥亲身经历了这件事:堂哥的父亲患有肺癌晚期,为了挣钱,堂哥独自一人到南方打工,每个月打工挣的钱寄回家,给父亲治病,就这么持续了一两年,等父亲病亡,回来办理后事才发现,堂哥辛辛苦苦挣的钱,大部分并没有被拿来去看病买药,而是被拍打拉筋训练营给骗去了。
这两件事让刚开始行医的范医生痛心疾首。他看到在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中有大量的人被所谓的神医、秘方耽误了病情。他意识到,基础的医学常识对大众是多么重要。正是为了向大众推广基础医学常识,让更多人了解更多一点,范医生开始了自己的医学科普创作之路。
为什么要叫“最后一支多巴胺?”
很多人都只知道多巴胺是让人产生开心快乐感觉的物质,但鲜有人知道,它还是临床最常用的血管活性药之一,它的最主要功能是用来升高血压。他解释道,“最后一支多巴胺”的寓意有两层,一是自诩自己为最后能够升高血压的正能量,二是要问问大家在面对男女、贵贱、贫富不同的病人时,如果只剩下最后一支多巴胺又该怎么用呢?
可以说,从一开始,多巴胺的名字就融合了医疗常识和医学伦理的多重意味。
救治病人的成就感和热爱,让多巴胺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充满正能量。选择做急诊,能对突然倒地的病人第一时间施救,挽救他们的生命,这种“英雄般”的成就感和自豪感不断鼓励着他。而头条,给了他一个能够直接接触和救治更多病患的机会。
有一次,他在今日头条上更新了一篇关于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文章。一位中年妈妈正巧看见了这篇文章,没想到几天后她的儿子便误吞了一枚硬币,硬币卡在气管里导致窒息。危急时刻,这位妈妈想起了海姆立克急救法,并且在120赶到之前成功地帮儿子解除了危机。
还有一次,他在今日头条的文章中写道,如果患者突然出现“意识障碍/头痛+呕吐+高血压"一定要考虑脑出血的可能。这条经验被一位读者记住了,他的父亲不到60岁,有高血压病,常年抽烟饮酒,血压控制不理想。当天中午父亲饮酒后突然出现头痛、呕吐、血压升高。老爸拒绝就医,总觉得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但儿子却因为看了文章,坚持要把父亲送去医院。
最终父子两人一路争吵来到了医院,而检查结果正是脑出血。在后台看到这位粉丝留言反馈后,多巴胺知道,自己无意中又救下一条人命。
类似的情况数不胜数,这极大地鼓励了他。他算了一下,即使不眠不休,24小时下来也可能只是一百多位而已。但是,在今日头条上,一篇阅读量十万的文章,很可能就能帮助到一百个、二百个甚至更多有需要的病人。
在头条的创作,让多巴胺的科普文章积攒成集,已经出了一本书,而且第二本也在路上了。时间长了,妻子、孩子和医院里的领导也都成了他的头条号粉丝。他的大女儿才上小学,虽然不认识太多字,但每次放学见到爸爸,都“多巴胺”、“多巴胺”地叫。多巴胺不会反对孩子将来“女承父业”,因为他相信将来医生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医患矛盾会越来越少。
单纯的科普文章写得越来越多,一种“医人不如医心”的感觉在多巴胺心里越发强烈起来。
比如,他常常为了救治病人去争取病床,家属却恶狠狠地说,“你们就是不想收” ,为危重病人做了检查,病人状态好转后却拿着发票质疑医生的检查和开药费用。走进医院的患者们,一方面怕被坑,怕遇到没有医德的医生,另外一方面又极度渴望自己在医院能有个熟人。
信息的不对等、知识壁垒、因病致贫等问题,都让医患矛盾引发的冲突频频发生。朝阳医院眼科医生陶勇在被刺伤后无奈地开玩笑说,“在人挤人的医院里精准砍伤我,难道还不能说明,视力恢复得特别好吗?”新闻的另一面,医院让车祸的病患脱离生命危险,家属却拒付医疗费用,“我们不交钱你们为啥还治?”
另外,在急诊科大量接诊危重病人,遇见了更多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多巴胺的工作很多时候不仅是如何拼尽全力救治病人,而是经常面临生与死的灵魂拷问。要砸锅卖铁全力救治还是放弃治疗?要不要告诉绝症病人实情,让他们知道不同的医疗决策意味着什么?
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多巴胺深感无力和压抑,他觉得,“医疗资源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灵魂的唤醒。”
于是,他开始从单纯的医疗科普,转向以医疗人文为主的故事性文章。早期比较具体、细节的医学科普知识不再是他写作的重心,他开始对激化医患矛盾的媒体文章进行反驳,为暴力伤医的受害者振臂一呼,更多的,他的文章开始涉及到医学伦理,开始深刻探讨起中国老百姓关于死亡、对待疾病、对待绝症,以及临终关怀等问题。故事越讲越多,他的文风也越来越柔软,悲悯。
“我们国家缺乏的并不是高精尖的技术,不是说哪个手术我们做不了、哪个药我们研制不了,不是这些。” 多巴胺觉得,真正的问题还是人们对疾病的态度。“一个人犯病了,是第一时间去看,还是从小病拖成大病,还是大病拖成绝症,到哪个医院去看,是按照分期诊疗呢,先去社区看,再去大医院看,还是直接去大医院看,还是直接去找最顶级的专家?即使最顶级的专家,他的挂号费也不过是上千块。”
于是,他的文章里,越来越多地出现对暴力伤医受害者的同情,他哀悼遇害的杨文医生,同情因聊城“假药”案而受罚的陈宗祥医生,被殴打的江凤林医生。也写出了《抢救室里的杀马特少年》、《突然瘫痪的青年》等文章,为他们被耽误治疗而逝去的年轻生命叹惋。《穿着寿衣来医院的病人》、《病人的那条红腰带》等文章,则探讨了国人复杂多样的生死观,读之令人久久不能平静。
多巴胺不避讳自己的感性。他坦言,医生不是铁石心肠,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是有父母、有孩子、有家人,他们也会生老病死,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触。“可能医生的眼镜、口罩遮住了他们的情感的变化,大家只是看见了医生保持冷静、保持中立的一面,但是很少有人会看见他们扭过头去湿润的眼角。”
2020年夏的一个雨天,120送来了从隔离点采样处倒下的一位病人。病人从120车上被抬下来,他发现病人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多巴胺的妻子曾与他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几年前跳槽到了疾控中心。2020年春节时疫情爆发,夫妻俩把孩子送到家中老人那看管,就双双投入了疫情的第一线。多巴胺支援发热急诊,多嫂则穿着防护服在集中隔离点、机场火车站等地,采样、送样、化验.....防护服从寒冬穿到了盛夏。
医院和防疫一线的工作辛苦且危险,但夫妻俩就这样坚持了下来。到了年末,多巴胺在头条号上许了很多2021年想达成的愿望:减肥能够再成功一点,血糖血压能够控制的更标准一点,关注多巴胺的人能更多一点,孩子的成绩能更好一点,四个老人能够继续保持健康的身体,新冠肺炎疫情能尽快被消灭掉,暴力伤医事件能更少一点,大家能够通过多巴胺了解更多一点健康常识......
“愿望好像有点太多,也有点不切实际了。” 还有五分钟就是新年了,救护车的声音突然响起,急诊抢救室里,多巴胺又开始接诊新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