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秋天,当时就读普林斯顿的计算机博士郄小虎(Tiger)决定放弃众人艳羡的常春藤学位,以及手头上拿到的各种Offer,从新泽西只身前往硅谷。
他将要去的是家从学长口中得知的创业公司,虽然直到入职前,Tiger 都完全不知道进去以后具体要干什么,但他觉得可以赌一把,因为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其产品的忠实粉丝。
“同一时间发给我入职offer的,还有微软研究院、IBM研究所等成名已久的大公司。但我却选择加入Google,当时看来就像是放弃去住五星级酒店而选择去住地下车库一样。”
Tiger 回忆说,那时候市面上还没有什么真正好用的搜索引擎,所以当他经学长推荐试了Google之后,突然真的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因为它真的能够找到你想找的东西、而且相当的准确,“一旦你用了,就像吸了鸦片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从“救火队长”到“改变者”
直到入职那天,Tiger 才被通知说要去做广告后端系统。2015年 Google 的广告收入已经超过了 150 亿美元,每秒钟产生的收入是平均 1000 美元以上。“现在是Google商业化的核心,但当时我们团队只有四个工程师。需要解决的挑战,是当用户量、广告数量和关键字数量都处在一个高速增长阶段的时候,如何来保证系统的扩容性和稳定性。”
“那个时候处于几乎天天系统都会垮掉的阶段,我们24小时都带着传呼机,系统一垮就起来看怎么回事,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问题找到并修复。因为每秒钟的流失就代表着上千美元收入的损失,所以是一个非常高强度的工作环境。”Tiger说,这样的节奏大约持续了一年,经过团队的努力,系统逐步进入了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也就几乎很少晚上被BP机叫起来了。
如果把Tiger在 Google 第一年的工作比作是名“救火队长”,那么第二年开始,他扮演的角色更像是名“改变者”。
“2004年,我们第一次将机器学习用在了商业运作上。之前决定用户搜索时产生什么样的广告,基于的是套历史数据和规则的系统。既然是规则,基本上就靠我们自己的一些主观判断。而机器学习完全采用的是另一个不同的方式,你只需要把大量的数据扔给它,然后它会自己去总结说,什么样的一些输入和什么样的一个输出之间的这个关联性。这样一方面减少人工成本,同时随着输入量越来越多,结果会越来越准。”
这套全新的广告体系上线之后,用户的点击率提高了20%,也奠定了今天 Google 整体商业化系统的基石,至今仍被沿用到主流搜索平台上。Tiger 所在的团队也因为这个项目获得了 Google 历史上的第一个创始人奖,正是最初这段在Google广告系统团队的工作,让他第一次有了种“改变世界”的感觉。
从 Engineer 到 Manager
和中国码农的晋升路径有所不同,在美国的IT企业,同一个级别上,专业的 Engineer 通常会比Manager管理职位薪资更高。“所以在美国,其实你能看到比较有趣的一个现象:那边的技术Manager是大量缺乏的,因为都不想做管理,他很喜欢做这个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有一个比较好上升的空间,”Tiger 告诉我,在09年回到中国建立Google上海研发中心前,他扮演的角色一直是 individual contributor ,假设当时留在美国总部做技术,或许会有比现在更快的晋升通道。
不过98年就出国的Tiger明显感受到,10年间国内的变化远远超过美国,因此在08年李开复回到美国Google总部游说,希望有人能来中国开疆拓土的时候,很快就决定抓住这个更有挑战难度和想象空间的机会。
“从技术一下子转变为管理者,会感到不适应吗?”我问Tiger。
“会啊,一开始就是赶鸭子上架的做法。回到上海,突然丢给我一个团队,还要重新开始寻找合适的项目,组建办公室,短时间内逼着我快速学习,然后边学边卖。”
“把上海研发中心从零搭建到现在几百人的规模,你在管理团队上有啥诀窍吗?还是因为情商天生比较高?”
“哈哈,我的情商肯定不算是很高的,但只要比我下面的工程师高就好了。技术出身做管理的好处呢,是有同理心。因为我自己也是做engineer的,知道他们需要用一个什么样的方式被管理。比如说,有一些人他其实特别有执念的,你若直接指挥他要这样做、那样做,他肯定会不高兴。这个时候不妨给他一点空间,告诉他我给你一个任务,不管你是怎么做的,只要把它搞定就行,这样他反而更愿意接受。”
从 Google高管 到 本土创业者
2010年,Google宣布退出中国市场,这对包括Tiger在内的所有中国Google团队来说,都是一件痛心和沮丧的事情。为了把Google重新带回国内,Tiger和他的团队开始着手做了一系列针对国内互联网环境的调研。
“随着调研的深入,我越来越明显感觉到:得益于移动互联网的崛起,在未来十年里,包括社交、移动电子商务、移动支付、智能硬件的几个领域,全球的leader会从中国出现,而不是美国。”Tiger 透露说,其实自从他回国后,就持续收到来自包括BAT在内的各大互联网公司的邀约,不过真正让他心动的只有两家。
一家是如今估值已达到165亿美金的“滴滴”,另一家就是去年快速崛起的上海本土创业公司“小红书”。
“滴滴的模式很重运营,技术能起到一定作用,但是技术对整个公司产生的影响还是有限的。而小红书不一样,第一、是它的商业模式我在国外都没有看到,是中国独有、并能在全球各地都可延展开来的;第二,这是家产品和技术驱动的公司,我能在其中有更多的发挥空间。”谈及为何最终选择加入了后者,Tiger 这样解释道。
丢掉 Fancy 的抬头,从管理几百个人的分公司到重建几十个人的小团队,Tiger 坦言,但当我决定离开Google,加入小红书担任 CTO 的时候,身边的朋友最常见的反应是,“What?! What is 小红书?!”
不过无论是最初辍学加入早期的Google、还是从总部飞回百废待兴的Google中国,Tiger 说他挺相信和坚持的一点是 —— 在人生重要的时间节点和选择上,不妨抛开别人眼中的“应该”和“最好”,去拥抱更多的不确定性,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那么,Tiger 加入后的小红书到底会有哪些新的变化?
“我们现在在做的很多事情,比如说刚才提到的用户画像和机器学习,你说是不是今天就能够看到一个明显销量变化的?其实不然。但这是帮助整个APP在越来越了解用户的基础上,提供更多可能和想象空间。我觉得产品最大想象空间是我们到底看重什么?我们最终看重的不是你来买这个东西,而是你用这个产品很爽,是这个用户体验。就像 Google 就是做搜索这件事情,专注把它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简单,提高整体的效率。”
在Tiger 看来,他希望三年之内,小红书能够成为一个当你对提高生活品质有需求的时候,就去第一时间寻找相关信息的地方。“我们会给你提供各种各样的解决方案,不仅仅是告诉你说现在我们有东西在促销,你要不要买。小红书一开始做的是海外购物攻略,其实是在国外旅游的场景下,提供给用户可能需要的信息。那么未来,当你要结婚、装修房子、健身、生孩子的时候,那么小红书也希望能成为对品质有要求的用户最想来的平台。”
采访的最后,我补充了一个国内工程师在职业发展上时有的疑问:
目前国内不少技术人才面临的一个窘境是:创业公司在早期搭建产品时对TA的需求是非常大的,但是一旦产品成型、投入到运营后,CTO的角色反而容易被慢慢削弱。很好奇Tiger是怎么看的?
“我觉得你说的都挺中肯的。的确,现状是这样的,这也是我当初没有选择滴滴这类公司的原因,我觉得在这个公司里技术的话语权是非常有限的。但像小红书这家公司,长期而言技术会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再比如 Google,技术始终是跑得最快的那条腿。但是其他很多公司呢,如果做技术的变成了一种总是被业务和产品拉着去跑的状态,的确会是相对被动的。”
“因此我的建议是,你需要首先找到这样一家技术可以比团队跑得更快的公司,然后再去发现适合自己的位置。”Tiger这样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