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像《冰雪奇缘2》这样，拜托迪士尼别再出动画电影续集了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PingWest品玩”（ID：wepingwest），作者李禾子，36氪经授权发布。

时隔六年，曾让无数小女孩幻想自己是冰雪女王、让无数大人感动不已的迪士尼动画电影《冰雪奇缘》终于有了续集。不过比起第一部8.3的豆瓣评分，《冰雪奇缘2》的7.3分怎么说都有点低。

其实从历史来看，迪士尼并不是一家喜欢为动画电影制作续集的公司（这里仅指迪士尼原创的动画电影，不包括它后来收购的皮克斯等）。迄今为止，迪士尼推出过的动画电影续集只有两部，一部是2018年的《无敌破坏王2：大闹互联网》，另一部就是《冰雪奇缘2》。

相比于在故事和人物设定上拥有更多想象力的《无敌破坏王》，更靠近迪士尼传统公主电影剧作套路的《冰雪奇缘》，看上去就没有太多可供续集发挥的余地。比如知乎网友@朝生Chaosheng认为，《冰雪奇缘1》的剧情已经很完整了：

“从剧情上，感觉第一部的故事已经自圆其说了，应该一开始也就只有拍这一部电影的打算，没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后路。因此没有什么很重要的、足够再拍一部同样容量的电影的伏笔/线索。”

《冰雪奇缘》要核心处理的关于自我接纳与成长的问题，的确在第一部里就已经得到了回答和解决——故事结尾，冰雪女王艾莎终于学会了接纳自己，安娜公主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真爱，二人重归于好，阿伦黛尔王国重回夏天——一个迪士尼式的happy ending。

《冰雪奇缘2》与其说是续集，不如说是一部外传。第一部的结局已经足够完美了，编剧只好从前文里把没有讲明的部分找出来再写一个故事。所以第二部就成了回答：艾莎和安娜因海难死去的父母当初渡海是为了去哪，以及艾莎的魔法究竟从哪来。艾莎也从一个苦恼自己为什么和别人不同的小姑娘，成长为可以保护整个王国的真正女王。

立意上看，《冰雪奇缘2》比第一部宏大了许多，宏大就意味着电影拍起来会有难度。事实证明，它在很多地方的确没有处理得很好。

大约4年多前《冰雪奇缘2》刚刚立项的时候，《洛杉矶时报》曾报道迪士尼有关是否继续制作《冰雪奇缘》续集方面存在相当大的内部争论，但“《冰雪奇缘》史无前例的成功显然让迪士尼高管们决定制作续集”。

跑偏的迪士尼公主

从编剧决定把艾莎设定为拯救王国的女英雄起，《冰雪奇缘2》可能就已经跑偏了。

《冰雪奇缘1》之所以大受欢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挣脱了以往迪士尼公主电影的缺陷。之前的迪士尼公主最饱受诟病的一点就是，她们往往都没有独立意识，需要依附于男性角色而存在，这尤其体现在早期的公主身上：白雪公主过于傻白甜，睡美人需要等待王子的到来把自己吻醒，灰姑娘的命运也是因为王子的出现才改变。

美丽善良的公主、勇敢的王子、恶毒的继母、迟早会来的爱情……这些几乎成了迪士尼公主电影通用的设定。然而随着社会的进步，这样能的设定越来越不能适应时代，越来越多父母担心其价值观会对孩子产生误导。

直到《冰雪奇缘》出现，迪士尼公主电影的这种一贯设定可以说才被真正打破。

《冰雪奇缘1》里的汉斯王子不再是代表正义和勇敢的白马王子，取而代之是一个处心积虑想陷害安娜并篡夺王位的奸佞小人形象；公主安娜也从爱情的挫折中领悟到了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她的真爱反而成了一个骑着驯鹿、在社会地位和财富上均不如她的平民（克斯托夫），并且很多时候她和艾莎之间的姐妹情远超过了爱情；而艾莎，也以一种绝对独立、强大的女性姿态出现在观众面前。

这些都是以往的迪士尼公主电影里不曾出现的。

如果说反（迪士尼）设定是《冰雪奇缘1》最精髓的部分，那么《冰雪奇缘2》成功地以一种极为保守的呈现方式，把第一部建立起来的所有新秩序的光芒全都掩盖了。这种保守指的不是人物设置上出现了倒退，而是在剧作上停滞不前，甚至因为杂糅了过度的政治正确而令人反感。

这也是为什么本节开头会说艾莎拯救整个王国的构思已经跑偏，因为这样的设置太适合成为孕育政治正确的温床了。

人物设置原本就有的女权色彩在《冰雪奇缘2》被进一步放大，以至于有点矫枉过正，安娜不顾一切要和艾莎并肩作战，难道不是“恋爱脑”的翻版？有人歪歪艾莎其实才是电影真正的男主角：

“艾莎从造型到故事定位，那不就是“真·白马王子”吗？我看到一半生怕故事最后艾莎会变成短发造型，再在北地人里配个CP给她……”（知乎网友@III LLL）

这使得在第一部中很有观众缘的克斯托夫都被边缘化了，难怪知乎网友@Jane怎么都想不通克斯托夫在电影里的作用：

“克里斯托弗的全部功能就是求婚？只是我实在想不通安娜为啥要嫁？”

同样，电影对于少数族裔的展现也非常生硬和刻板化，与其说是剧情需要，这些少数族裔角色更像是被生硬地强行安插在故事中。知乎网友@若曦虫妈妈就觉得其中黑人角色的出现过于刻意且不合逻辑，是为了政治正确而政治正确：

“一个北欧中世纪的小王国，里面居然还有世袭的黑人高级军官？要是黑人角色的设置能出点新意就罢了，一看那黑人大叔就是又忠诚又可靠又能打，跟《胡桃夹子》和《灰姑娘》里的黑人一模一样，这叫不叫刻板印象？还有黑人少女，阿伦黛尔的人民聚集在广场时候最大的特写就是一个黑人姑娘。真人片搞这个就算了，动画片都要强行插黑人么？”

像看了一部迪士尼版春晚

看完《冰雪奇缘2》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看了一场迪士尼版春晚——唱点真的太密集了，可一首也记不住。后来发现，和我有相同感受的人不在少数：

“这部电影给我的感觉就是看了一个多小时的3D版MV。”（知乎网友Sherlock2826）

“我是去看电影的，不是去看音乐剧的。剧情冲突不够，印度式尬唱来凑？”（知乎网友@祈光者）

那么，《冰雪奇缘2》包含的歌曲数量一定比第一部多多了吧？出于好奇，我翻了相关资料，发现《冰雪奇缘2》在歌曲总量上相比第一部并没有增加，而且《冰雪奇缘2》的电影原声带中只首录了11首歌曲，上一部收录的曲目则多达32首。这种以为第二部歌曲数多于第一部的错觉实在太吊诡了。

不过细细想来，这样的感觉也不是无迹可寻，当中一个很重要的影响因素就是歌曲在电影里发挥的功能。《冰雪奇缘》作为歌舞剧情片，其中的歌曲越能帮助推进剧情，它就好像越“不存在”；相反地，如果歌曲常常使观众有“又要开始唱”了的分界感，那就说明歌曲在推动剧情发展方面稍显乏力了。

《冰雪奇缘2》显然属于后者。这种情况对于一部歌舞剧情片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它意味着歌曲的冗余，并且会引起观众厌烦（我是花钱来看电影的不是看MV的）。

在这一点上，第一部要比《冰雪奇缘2》好太多。就以那首经典的几乎人人都会唱上两句的《Let It Go》为例，如果按照好莱坞知名编剧顾问悉德·菲尔德的剧作理论（如下图），这首歌的出现刚好是在情节点Ⅰ的位置，也就是从电影第一幕向第二幕过渡的阶段。

▲悉德·菲尔德的电影剧本示例

这时的艾莎因为暴露了自己的魔法而选择离开了自己从小生活的王国，起初她的心情夹杂着恐惧和难过，但慢慢又充满了希望（这时的电影画面是艾莎用魔法搭建起了一座绝美的冰雪宫殿，她将在此生活一段时间），《Let It Go》这首歌就很恰当地传达出了艾莎心情的转变，发挥了情节点Ⅰ的功能。

可惜的是在《冰雪奇缘2》中，能够像《Let It Go》这样有效发挥作用的歌曲并不多，更多成了纯粹抒情的存在。比如在得知安娜因追随艾莎去揭开身世之谜离开后，心灰意冷的克斯托夫在森林里唱了起来，但除了表达他的伤心，这首歌好像也没有别的用了。网友@郭恺愔原本还沉浸在《冰雪奇缘2》制造的梦幻里，这首歌让他突然出戏：

“挺好看的，唯一觉得有一个出戏的地方就是男主在森林里对着驯鹿唱歌的那一段，简直七八十年代港风MV风格，没必要，真没必要。”

迪士尼之所以会在《冰雪奇缘2》中插入大量无关剧情的歌曲，很大程度是看到了第一部里《Let It Go》现象级的成功，但无奈，没有灵魂的堆砌无法复制曾经的辉煌，反倒给人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童话故事都是为了卖钱用的”

最新一集《奇葩说》讨论的辩题是“父母该不该告诉小朋友童话都是假的”，大张伟作为嘉宾指出了一个非常现实和在理的问题：童话故事都是为了卖钱用的。

从这一点出发，或许可以解释迪士尼在创作上的很多选择。就《冰雪奇缘2》而言，它为什么会加重女权的戏码，为什么让角色唱个不停，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迪士尼在第一部中尝到了所有这些的甜头——它以为政治正确可以吸引更多观众，好听的歌可以赚更多版费。

同样别忘了还有冰雪女王艾莎身上让无数小女孩梦寐以求的漂亮裙子。2013年《冰雪奇缘》一经上映就迅速成为迪士尼衍生品业务里的现象级动画IP，曾有统计，《冰雪奇缘1》里面的一条衍生品小裙子一年就能给迪士尼贡献4.5亿美元的销售额；直到2016年11月，迪士尼公司才在财报中首次提及《冰雪奇缘》衍生品销量下滑的情况。

这就解释了《冰雪奇缘2》里迪士尼为啥重新给艾莎设计了一条更华丽更飘逸的裙子——因为小朋友喜欢啊。别人家的孩子都买了艾莎同款新裙子，我家孩子也不能落后不是。

总之，不管是剧情、音乐还是动画设计，《冰雪奇缘2》都是上一部的加量版，处处显示着用力过猛的痕迹。知乎网友@User的比喻十分恰切：

“有一家新的蛋糕店，开业招牌卖品是草莓奶油蛋糕。开业大酬宾那天，所有人都对该店卖的草莓奶油蛋糕赞不绝口，并走出店门纷纷交口称赞他们家的草莓真的是特别新鲜，奶油也是无比的甜美。店家也是深谙食客的喜爱，于是在第二年推出新品的时候加大了三倍量的草莓和五倍量的奶油，来做成了蛋糕，可是这次食客们却纷纷开始表达了不满，草莓确实是好草莓，奶油也还是那样的甜美，可是一鼓作气的胡乱堆放，那毕竟就败坏了这个蛋糕的口味。”

被砍掉的续集工作室

其实，如果迪士尼没有砍掉迪士尼卡通工作室，它可能还不必表现得如此孤注一掷。

就迪士尼的原创动画而言（不包括它收购的动画公司），此前共有两家工作室在负责制片工作，一家是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Walt Disney Animation Studios），一家就是迪士尼卡通工作室（Disneytoon Studios）。

▲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及迪士尼卡通工作室在迪士尼公司的大致位置（PingWest品玩制图）

两家的区别就在于，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制作的主要是在电影院上映的动画电影，迪士尼卡通工作室则更多制作用于DVD和蓝光格式发行的动画电影衍生续作（通常是分集动画片的形式，且和动画电影分属不同团队，制作标准也要低于上映影片）。

从经济效益来看，迪士尼卡通工作室在历史上为迪士尼带来的财富无疑更多。

1988年的一组老数据是，全美录像带租赁业务年收入达到了51.5亿美元，而同年北美票房TOP10的电影票房总额加起来还不到11亿美元。流媒体出现以前，北美市场影碟的销售额往往能达到电影票房的3倍以上，加之电影票房需要多方分成，许多电影公司往往更重视音像制品的收入。对于许多电影公司来说，上映最大的作用反倒是为影碟打广告，因此发行影碟一度成为一门有利可图的生意（想想Netflix是怎么起家的）。

但随着时代发展，迪士尼卡通工作室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流媒体大潮下的牺牲品。2018年6月28日，迪士尼宣布解散迪士尼卡通工作室，同时解雇了75名动画师和其余职员。

所以制作续集的任务暂时只好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自己兼着。虽然《无敌破坏王2：大闹互联网》上映的时候评价不算太糟，但就剧作上的混乱影评人们已经颇有微词。直到这次的《冰雪奇缘2》，终于还是让影评人和很多观众都看不下去了。

续集的任务扛在了自己肩上，赚钱也是义不容辞，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于是用了一种非常拙劣且看上去极度不走心的方式拍了这部《冰雪奇缘2》。不知道它在如此消耗品牌价值的时候，是不是真正在乎过老观众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