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中金公司财富管理”(ID:cicc_wm)。36氪经授权转载。
如果要在西方艺术史上说出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那一定是梵高。因为他的槽点实在太多了:
精神病
颜料中毒
举世闻名的向日葵
以及那充满深情而又极富文学性的几百封书信。
……
印象派天团中的老好人卡米耶•毕沙罗曾用一句话概括梵高:“这个人将来要么发疯,要么超过我们所有的人。而他这两点都占了,对此我没有预见到。”
于是,只活了37岁的梵高,成了西方艺术史上比其他任何艺术家都知名的人物。
因为名气大,所以梵高的画超级贵。上个世纪80年代,他的《向日葵》就拍出了3900万美元的价格。这个价格,创造了历史。但是,三年后,1990年,他的《加歇医生像》拍出了惊人的8250万美元高价,再次创造历史。那时候,世界上最贵的十幅名画,有五幅都是梵高的!
如果要对梵高一生画的2000多幅画估个价,我估计能超过100亿美元。这得秒杀多少独角兽企业啊!
当然,对他的画估价只是臆想。但是,梵高目前绝对是世界艺术家中最大的IP,以他为题材的电影累计达到惊人的87部。
知名度高、画作贵,使梵高成为艺术家中永不衰落的热点,这也使梵高成为名符其实的创富机器。在梵高的祖国荷兰,专门为他建了一座博物馆——梵高博物馆。这个博物馆本来设计的是每年接待60万人次,但是现在每年有超过200万人次去参观。仅门票收入就超过3000万欧元。如果你进梵高博物馆参观过,会看到有一面墙全是赞助企业的名录。看到这么多企业为了梵高不吝惜赞助费,对梵高我们只有一个大写的服!
看到梵高的荣光,你是不是想和梵高做朋友?
但是,如果你有幸和梵高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我敢保证,你不会愿意和他成为朋友,而且会像高更一样,跟梵高在一起时间超不过两个月。
因为他实在太怪了,实在太穷了。不是说他的画超级贵吗?为啥又穷了?他的画贵,那都是死后很多年的事了。实际上,他一生虽然画了2000多幅画,但他的画根本卖不出去,真正卖出去的就一幅《红色葡萄园》,400法郎。
那梵高的画为什么卖不出去呢?
要说别人不了解市场需求,我信。要说梵高不了解市场需求,打死你我也不信。
你知道梵高成为画家前,做过什么职业吗?画商。
1869年,他刚满16岁,就被他的叔叔介绍到当时欧洲最大画廊之一的古庇尔公司工作。在那里他干了六年。所以,他对绘画市场的了解就像现在的房产中介对房地产市场的了解一样。
在他还没有真正开始画画之前,梵高最热衷的画家是:伦勃朗、米勒、德拉克洛瓦、柯罗。
这几个画家,在19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画作拍卖榜上,基本霸榜。
1890年,米勒的《晚祷》拍卖价格达到3.2万英镑(大约相当于现在的280万英镑),排在当时法国画作拍卖排行榜的第一位。而一年前,它的价格还只有2.2万英镑,1881年的时候,这幅画的价格还只有6400英镑。再往前,1859年,这幅画卖出的价格只有72英镑。也就是说,30年的时间,这幅画的价格上涨了440多倍。
伦勃朗的画作在当时法国收藏界也是宠儿。1870年之后,法国的富人阶层拿出大把金钱用于购买荷兰老大师的作品。像伦勃朗这种荷兰最牛的大师,作品价格自然处于顶端,超过6000英镑。虽然不如米勒,但挤进前10名是没有问题的。
像德拉克洛瓦、柯罗作品的价格也在3000-4000英镑之间,基本也能排进前10名。
总之,梵高当时喜爱的画家的作品,基本就是保值、增值的保证。
而且当梵高成为画家之后,与印象派一接触,就让他做画商的弟弟提奥专攻印象派。关键是在印象派那群老炮儿中,他一眼就看出塞尚具有非凡的价值。后来与高更接触后,他又建议他弟弟买入高更的作品。
虽然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塞尚、高更的作品没有出现大幅攀升,但如果你知道现在世界最贵名画榜上排第二和第三的分别是高更的《你何时结婚?》(3亿美元)和塞尚的《玩纸牌者》(2.59亿美元),那你就该为梵高拥有这么一双穿越时光的慧眼而震惊了。
这么说就是不了解梵高。梵高自从成为一名职业画家后,就没有收入来源。所有的开销,包括画画的颜料都是靠弟弟资助。他的一生都在穷困中度过,所以他做梦都想把自己的画卖出去。
梵高一生写了800多封书信,这些信大部分都是写给他弟弟的。在写给弟弟的信中,很多信的内容都有让弟弟寄钱、寄钱、寄钱……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你不能立刻寄给我100法郎,至少下次回信时先给我寄一点儿钱。”
“新的一个月又开始了。虽然距你上次寄钱还不到一个月,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请你好心再寄来一些。用不着一次就寄来一百法郎这么多,只需寄来一点钱,够我撑到你把剩下的钱寄给我就好。”
“如果你能在月底寄给我一些钱,我会非常欢迎的。……如果我又收到你寄的钱,我就可以冒险买我特别需要的衬衣和内裤了。”
……
看到这些内容,感觉心塞塞的。都活成这样了,你可以想象梵高有多渴望自己的画能卖出去,哪怕一幅两幅也好。
“如今对我来说,卖画换回五荷兰盾,要比得到一荷兰盾资助更重要。”
“你可以看到我正在坚定地作画。如果我能卖出一两幅,就能挣到更多的钱,工作起来也会更努力。”
……
想把画卖出去简直成了梵高内心的执念。1886年,他到巴黎后,开始放下身段,创作有销路的作品,甚至替餐馆画菜单,向巴黎小报摊出售的无数杂志和画册兜售自己的插图。
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梵高刚开始学画那几年,画得确实不咋地。
虽然像陈丹青、刘晓东这些专业人士,看到梵高早期一幅未完成的《海边的渔夫》,佩服得不行,说画得好得不得了。但是,对我们这些肉眼凡胎来说,看了这幅画肯定不会觉得好,身体、裤子、鞋子,都画得歪歪扭扭,关键是这幅画没完成,肯定是画砸了,找不到感觉了。
而且,他早期大部分画作,画的那些纺织工、矿工和农民,造型扭曲、比例失调、线条简陋……,构图、色彩、手法都显得非常稚嫩。
不过,梵高毕竟还是有天赋的,所以像陈丹青才会在他那稚嫩、笨拙的手法中看到潜藏的才华。而且,他早期的杰作,《吃土豆的人》(1885年)还是表现得不错的。
首先,这幅画在构图上就完成得不错,把5个人塞在那么小的一个房间中,还显得不算拥挤,就已经成功了。
关键是,梵高把一个被贫穷摧残但又不失尊严的家庭的生活表现得非常到位。他用忧郁的褐色、灰色和蓝绿色画成,让画面看起来严肃、凝重且压抑。而且人物基本是用变形扭曲的线条画成,看到他们,想到的就是一群被贫困和体力劳动彻底摧残的人。
看完这幅画,你就会对这幅画那种惨兮兮的景象留下深刻印象。
梵高画完这幅画之后,本来是信心满满,想凭它一炮而红。他把这幅画寄给了弟弟提奥。
提奥看完这幅暗乎乎、脏兮兮的画后,给梵高回了一封信,说“你为什么不来巴黎?”
知道提奥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吗?
就是梵高画技不错,可以到巴黎闯天下了。但梵高的画和流行风不合,需要到巴黎开眼。
1886年,梵高来到巴黎,被巴黎各种艺术潮流冲击得晕头转向。尤其是印象派,可以说打开了他的眼。他突然看到了色彩,许许多多的色彩。但他觉得印象派的色彩还不够强烈,他要的是更强烈的色彩,一种“使用色彩更随心所欲,更强烈地表现自我”的艺术。
于是,一种绝无仅有的标志性的梵高式艺术横空出世。这种梵高式艺术有两项必杀技:
他要“寻求蓝色和橙色、红色和绿色、黄色和紫色的碰撞,寻求用破碎、暗淡的色调来协调极端的残酷。试着处理强烈的色彩而不是平淡无奇的和谐。”
蓝色—橙色、红色—绿色、黄色—紫色,在色彩中可是对比色,也就是完全相反的颜色,一般的画家哪敢随便用。
但是梵高就是这么任性,他就是要用互补色的强烈对比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自己的内心。“互补色相互交融,相互对抗,它们相近的色调产生神秘的震颤。”
对梵高来说,色彩是绘画的第一要素,现实也要让位,“从模仿现实的角度看,颜色与现实不符,但是这些颜色却可以传达一种强烈的情绪。”
这种方法就是在画布上厚施颜料以使颜料隆起,形成一种立体效果。
他作画的情形是:
“他画画的时候混乱而狂躁,以疯狂的速度将颜料扔在画布上。他仿佛是用铲子在铲颜料。他的画笔上盖满了颜料块,他的手指上也沾满了颜料。”
采用厚涂法,让梵高的画呈现出三维效果。这种伦勃朗、委拉斯开兹都使用过的方法,在梵高手中,变得更具表现力和戏剧性了。
于是,扭曲的星夜、明亮的原野、极度饱和的向日葵……,对比色之间的碰撞让人不安,厚重的色层让人震惊。一种炽热的情感,一种汹涌的自然生命力、一种蓬勃欲出的力量逼人而来。看到这一幅幅色彩明亮的画作,你真的可以感受到一种“神秘的震颤”。
美剧《神秘博士》第五季中,有一段剧情是让梵高穿越到2010年巴黎奥赛博物馆他的展厅。在展厅中,馆长说:“梵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流行、最受敬爱的画家。他对色彩的运用是最让人惊叹的。痛苦很容易刻画,但是用痛苦和苦难去刻画我们世界上的欣喜、快乐和美丽,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在我脑海里,那奇怪的、狂野的、在麦田里漫游的男人,不仅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也是世界上存在过最伟大的人。”
听到馆长说的这些话,梵高哭得像个孩子。
这么说,梵高画得还是不错的。
有人说,他太超前了,吓到了当时那帮向往田园牧歌式生活的贵族。但是梵高还是考虑了观者的感受的,因为他在处理色调时保留了“自然界的某种秩序和……准确性。我研究自然是为了不致做蠢事……,当然,我并不很在乎我的色彩是否与自然完全一致,只要它们在画布上看着漂亮就行了。”
既然梵高懂顾客心理、又想卖画、画得虽然超前但还是很漂亮,所以他的画不应该一幅都卖不出去啊。
对此,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原来梵高的画生前没人买,是因为:板块轮动。
这就像股票市场一样,这段时期是这些热点板块,到下一个时期,就变成了另外的热点板块,热点在板块和板块之间轮动。而没有受到市场关注的板块,就只能原地踏步了。
比如,19世纪末,在巴黎画坛不断造势、搞得非常热闹的印象派,却是叫好不叫座,印象派画作的价格便宜得跟白菜似的。刚画好的印象派作品价格只有100-400法郎(4-16英镑)。1878年,莫奈的《鲁昂的塞纳河》只卖了105法郎。被认为是印象主义开山之作的《日出•印象》,只卖了210法郎。19世纪90年代,雷诺阿的《大浴女》也就卖250法郎。要知道,100年后,雷诺阿的《沐浴者》可是被拍到了1.2亿人民币。
印象派价格那么便宜,就是因为板块轮动还没到他们。因为19世纪末,艺术投资的热点板块,在巴黎主要集中在17世纪荷兰作品和佛兰芒作品,因为法国的贵族和富商们喜欢是精微的现实主义。所以那时候,巴黎几乎所有都倾向于购买荷兰艺术品。最高价格都是在购买荷兰和佛兰芒艺术品时产生的。他们的价格基本是印象派价格的1000倍。
在伦敦,投资热点是色彩画法作品,但不是印象派那些色彩画法作品,而是意大利的色彩画法作品,以及英国本土采用色彩画法的画家透纳及其友人的作品。
板块轮动到印象派及梵高这几个后印象派画家,则要到20世纪50年代了。
1952年,塞尚的《静物,苹果与饼干》以39780英镑卖出,另一幅《风景》以38940英镑卖出,而二战前塞尚作品的价格从未超过6000英镑。同时,梵高的《蓟》也创出16800英镑的新高。这都是以前从未达到的水平。
这个时候,在板块轮动效应下,梵高他们的作品开启了的第一次价格上涨。到1968年左右,他们作品的价格开始跻身100万美元(约30万英镑)以上的行列。
而梵高超越那些老大师,真正成为引领市场热点的板块,则要等到1980年代后。因为在1960年代,市场最高拍卖价还是伦勃朗的作品,达到82万英镑。1970年代,是委拉斯开兹的作品,最高拍卖价达到231万英镑。
到了1980年代,投资热点迅速变成梵高的作品。1980年5月,梵高的《阿尔勒的花园》拍出576万美元的价格。在这一价格的刺激下,各种基金从华尔街涌向艺术品和房地产。
纽约交易商理查德•费根向全世界宣告:“我们在玩的是一种新的游戏,每一幅重要的画都会创下新的纪录,我们最终将会看到价值2000万美元的画。”当时放出2000万美元的豪言,是会被人视为疯子的,因为那是一个难以想象的价格。
但是,这一天没有等多久。1987年3月30日,梵高的唯一一幅在私人手中的《向日葵》以2420万英镑(3990万美元)的价格卖出,引起全球轰动。与1924年梵高的一幅《向日葵》只卖了1304英镑相比,价格上涨了近2万倍。就连拍卖行佳士得也说,他们“最狂野的梦想”也就是2300万美元,4000万美元的价格让他们“深深震惊”。
此后,梵高成了艺术市场之神,成了投资的新方向。1987年,他的《鸢尾花》拍出了5390万美元的价格,《加歇医生》拍出8250万美元。梵高定义了20世纪末的艺术市场。
100年后,板块轮动终于到了梵高。看到梵高作品价格的飙涨,让我想起巴菲特的投资哲学:“投资就是选最好的公司,做时间的朋友。”
如果你只知道一味追逐市场热点,可能就会像巴菲特说的那样,“就像在大街上低头寻找烟屁,一看到,就冲过去,捡起来嘬上最后一口。这样的投资实际就是投机。”最后,你可能变成高位接盘那位。就好比如果你在1990年以781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雷诺阿的《煎饼磨坊的舞会》,那你就只能在山顶站岗了。因为从1990年代以后,印象派的作品就再也没有超过那个价格。那个价格只是提示我们,印象派曾经是市场热点。也许要达到那个价格,只能等待下一轮板块轮动了。
所以,投资既要像巴菲特所说,“做时间的朋友”,还得像芒格说的那样:“估计价值区间,重要的不是最高价值,而是对其最低价值估计得是否准确。”否则,你会输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