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经济和效率对人的行为模式改变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1990年代末时,音乐的数字化使得大家不需要购买CD就能欣赏到美妙的旋律,而网络速度的飙升使得下载音乐变成了毫无必要。现在随着无人运输技术的发展,东西的递送速度和成本也将得到极大改善,而这些又会改变什么呢?Seth认为,廉价配送已经改变过一次世界,而这件事很可能还会重演一遍。
1990年代末时,我的父亲变成了一个小偷。
晚上他会在楼上办公室熬夜到很晚,他的办公桌就摆在过去放我那张的床的地方。黑暗中他的前额折射着CRT屏幕的绿光,他会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小时接小时地看着进度条慢慢填满,那是他下载的盗版老广播节目、有声书、以及摇滚黄金时代音乐的进度情况。
回到1990年代初时,互联网会不会派遣一支由毫无经验的人员组成的全球大军加入这场全世界最沉闷乏味的犯罪狂欢尚不明显。痴迷于Jamiroquai的高校学生、家庭主妇和小孩会不会加入他们行列去干掉唱片业也尚不明显。类似的还有新闻业、音像店、百科全书以及旅行社等。
回顾起来,我们误解了互联网的含义。在1990年代中期,我们把互联网视为通信技术,一种发送工作记录或者通知家庭孩子情况的手段。但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以及下载速度的提高,它变成某种意义要深远得多的东西:史上最廉价的分发技术。
无人车将会给分发带来下一个巨大颠覆。就像互联网一样,它们重构的将不仅仅是其目标市场——交通——而且包括它们触及的方方面面。
这篇文章将描述怎么做到这一点。
配送是很难写的,因为它故意躲开人们的视线,作为管道埋藏起来,悄悄地在大楼的背后之间游走。但配送系统为我们带来了身穿的每一件衣服,吃的每一顿饭,以及我们住的房子里的每一块木板。配送技术技术的改变使得我的父亲在卧室触犯了轻盗窃罪。分发的改变令唱片业难以为继。
无人车将会在3到4年内推向市场,并且立刻将配送东西的成本降低到今天的零头。中国已经开始了机器人配送,这有可能预示着一场意义深远如汽车、火车或者飞机的引入一样的社会改变,一场现代人未曾见过的改变。
在很短时间内,廉价的物流会把我们新习得的数字习惯带到物理世界。我们会共享东西。我们会订购东西。我们将经历一种可接触每一样东西的生活。
来自互联网的颠覆蒙蔽了我们的双眼。但这一次,我们有机会以史为鉴,去开启一场有关我们打算构建什么样的世界的对话。预测会带来风险,而预测牵涉到的人是风险最高的。但对我们经历过的颠覆进行反思仍然可以让我们受益颇丰,这样我们才不会,比方说,对拥有东西会消逝在后视镜中这一概念感到惊诧。
但我们会回到所有权。为了开好头,窥探未来的最好办法也许是把时钟向后回拨几十年,思考一下我们的父亲和他的朋友对音乐界干的那些事。
付费订阅(桃红色),卫星及互联网广播(SoundExchange,粉色)现在的收入流已经高于付费购买音乐。来源:RIAA
在1990年代中期,当我住在加州Pasadena时,我会从学生公寓跑大老远到Tower Records去买唱片。Tower的价格不是最好的,但那里光线很好,员工态度也友好,收藏一张唱片几乎就是我的全部所需。
当然,这种想法现在已经没了。
当时我们还没有充分认识到的是,Tower存在的理由是它的精选集——它就是用来保留详细目录的。在一个音乐分发非常昂贵的世界里,做这件事情是合理和经济的。
详细目录让客户可以浏览音乐。详细目录确保销售完成。详细目录以相同的便利性为流行音乐、古典音乐或者朋克摇滚音乐的爱好者提供服务。
而这正是今天的零售业的主要功能:囤积产品,等待客户上门。这种商业模式潜在的假设是,商品抵达家庭成本最低的路径是客户开车、停车、取货然后返回。
互联网创造了一种更廉价的解决方案。光纤宣告Tower的死亡,但任何更廉价更快的分发路径都有生存的资格;Amazon、联邦快递、UPS都在稳步地缩小分发成本的差距,而这种做法正在一直慢慢地蚕食掉实体店的地盘。
在线销售不断上涨
一瓶牛奶或者一袋法国炸薯条没法通过光纤送过来,即便在今天,Amazon的平均送货成本也在8美元左右,这使得把这些东西从仓库送到家门口几乎毫无意义。但如果无人车能够把送货到家的成本降到2美元或者0.5美元的话会怎样呢?
在一个电动无人车运营成本不到0.2美元/英里的世界里,客户将乐于走出去挑选开到家门口的市场的产品。在这种价格之下,哪怕就是拿走一个苹果然后寄存到下一站商店那里消费者也能承受,在这种不连续的配送方式下,零售店还能生存吗?
或者说还应该保留零售店吗?
当配送成本下跌时,详细目录的优势将会被多次迅速、小规模的配送所复制。没必要再把零售店设计在卸货区周围;有了廉价的无人驾驶配送,百货商店可以设计得更小、更深入地植入到社区里(离客户也会更近),同时还不会牺牲选择性。零售可以更加专注于它的其他角色:提供会面的场所,成为腼腆的人去逛的地方(就像苹果商店那样),或者激发灵感和社区交流的地方(就像农贸市场一样)。对于一些商品来说,零售店可以缩小成配送货车本身;可以压缩成一个公用电话亭;或者彻底消失。
但最有趣的是,音乐朝着数字化分发的转化,消灭的并不仅仅是零售店的详细目录:家里的存货目录也一样被干掉了。
其实我们从来都不是真心想要拥有音乐。
我的整个童年期间,我们的地下室堆满了一架接一架的录音带,里面记录着Bobby Darin或者Fats Domino的浅吟低唱,让人想起我爸的童年时光。但那些磁带是人工品,它们是妨碍真正目标的一团凌乱。
重要的是音乐。当音乐可以按需到来时,地下室的收藏夹就可以搬走了。
我们的公寓和房子到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柜和橱柜里面满是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的商品,就像我爸的磁带那样等待着偶尔被临幸一次。我的食品柜塞满了薯片盒以及一箱箱的流行谷物;但这些食材并不能给我带来愉悦除非我自己下厨。我的食品柜之所以存在是为了将来不必去商店一趟。我的食品柜的存在是因为配送很昂贵,而且很慢。
食品柜就是存货。在一个配送到家很便宜、快速且可靠的世界里为什么我还需要这个东西?为什么我不缩减自己的存储,转而根据需要接收小型的送货呢?
被存货挡路的不仅仅是我们的食品柜,我们的生活也是。无论是在家还是工作中,看看任何的收藏吧,几乎总是堆满的,因为配送的成本很高。
一间小屋?你的园丁工具每年也只用几次,如果保管得好的话,那些工具的寿命可能比你还长。为什么你要存放起来呢?
你的衣柜?你的冬衣是存货,而且不会产生利息。你拥有的每套西服或者每一双鞋都代表着你的储蓄,正在慢慢消亡。
当你遵循这一简单逻辑——当配送成本下降时,商品就会散布——结论会令我们惊异,就像音乐带给我们的惊异一样。
美国平均每位房东要交的房客保险为20000到30000美元。一位富裕的房东可能要花几十万美元到存放家里的那些99.9%的时间都没用到的东西上。
尽管一件喜欢的T恤或者一堆鞋也许会激发灵感,大多数所有权带来的却不是快乐:我们并不会充满感情地追忆车库的延长线,或者跟我们的滤器建立情感纽带。我们以超过1000美元/平方英尺(伦敦、旧金山等地)的代价在自己家里开辟出空间,用来摆放架子、橱柜和衣柜,仅仅是因为没有在我们需要的时候送货上门的配送体系。
那么如果我们不把成千上万美元投入到购买东西,而仅仅是在使用的使用抓住它,然后在用完之后释放掉会怎样呢?如果配送足够便宜到召唤和归还东西的成本在经济上可持续会怎样?如果它足够广泛到迅速且可靠会怎样?
答案在音乐身上可见。因为这正是Spotify的业务基础。
已经有初创企业寻求令衣柜变得过时,其手段是每月或更久点给你送新衣服。不需要洗衣服;脏衣服打包归还即可。简而言之,这是Spotify For Clothes(衣服界的Spotify)。
开一家Spotify去配送园艺工具,或者聚会用的酒杯,或者用途单一的厨房用具是可能的。当我们对一件东西的使用如此零星时,究竟为什么我们还要拥有那东西呢?为什么不反过来采用订购制,试试某个有趣的小发明,但不承诺在余生都要保管或者照料它呢?
你会有大量动机想要订购,把东西存在“云端”,只在需要的时候召唤它出来。就像Spotify一样,我们可以从中访问到多样性丰富许多的供应中受益,那种可以尝试新东西,并且享受乱七八糟之苦的能力。订购的逻辑并没有终结于数字,分享的好处并不止于幼儿园。
所有权并不是自然规律。而是分发的遗产。
我们从音乐学到的一点是为了从中获益你未必需要拥有一件东西。比方说,你可以共享之。
音乐的共享令每个人感到惊奇,因为上中等收入人群——我的意思是说从事技术行业的几乎所有人——几乎都不进行什么分享(至少在美国如此)。我们的朋友,那些我们感觉开口请求帮忙最没有负担的人,都是散步在城里数公里之遥的。从他们那里拿到东西——也就是配送是昂贵的。于是我们干脆自己买东西,也许有时候有访客来临时再向邻居借个大盘子。
但当数字分发变得便宜时,行为就发生了急剧改变。大家跟陌生人交换音乐。我们放弃了所有权。我们发现了3种跟音乐与按需信息这种现代概念互动的新办法,如果分发变得足够便宜的话,是可以直接跟东西映射起来的。
第一种方式是共享。
西方社会制造出来的东西的数量至少要比实际需要多出一个量级;临时为某些东西买单然后在用完之后归还的话,我们就能自给自足数年,如果不是数十年的话。这种做法的极端形式就是在廉价技术支撑下的东西的激进的社会主义。
当然,跟音乐不一样的是,实物会刮擦、磨损,尚不清楚把我们的宝贵财产释放出去是不是符合我们自己或者社会的最好利益。但至少我们可以通过把那些我们不太珍视的东西分发出去来提供很棒的服务。那些我们平时束之高阁的东西可以放逐到全世界最大的旧货商店,然后通过云端召唤。房地产知识应该值得庆贺,而不是哀悼。
我们可以沿袭的第二条路径是订购,去找一家企业赞助商来确保质量、易用性以及可靠性。
对于我们个人来说,想估算出我们一生之中一个打蛋器或者一条客房毛巾的使用次数是很难的。要想估算出一个产品能维持多久甚至更加困难。所以对此一个合理的回应是买便宜点的,然后双手合十,祈祷东西不会坏。
但是企业可以整合成千上万客户的使用;他们能够理解哪一种拉链能够经受得住小孩的拉拽,哪一种餐盘能够受得了孩子随便往桌子一扔。公司投资的是终身价值,不是标价;他们把东西看成是基础设施而不是产品。在过去,商品之所以很耐用仅仅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学会廉价的制造方法。有了共享东西之后,商品就会变得很耐久,因为廉价制造没有意义。
如果所有权逐渐日落西山,我们将被迫重新思考我们的所有东西,设计时不仅要考虑可靠性,还包括一件商品的方方面面。做衣服时应该考虑可以由机器人折叠,或者用较少能源进行清洗。如果大家觉得每一次使用都能获得好的体验的话,品质和手工艺可以更加高效地得到回报。我有一次半开玩笑地跟自己16岁的女儿说,我宁愿她去做设计也不要学计算机科学,因为这才是未来的工作方向。
对于音乐和互联网上的一切来说,第三条道路是捐献。
这属于东西的Linux模式,一个人可以在陶艺课上做个碗出来,然后出于改善人性的考虑把它捐献出去。另一个人也许感觉受到了召唤,去给一床破了的被子打上补丁。数字分发的低成本成就了Patreon以及Amazon,培育出像Tim Urban这样的作家以及像Buzzfeed这样的企业集团。我们可以建立一朵手工艺云,把它发展成像Wikipedia或者StackExchange这样融利他主义、信誉以及社区生态于一身的地方。
分发的成本对于接收来说是一种障碍,对于给予来说亦然。互联网上所有非传统的商业模式也都可以应用到东西上面,如果配送变得足够廉价的话。
梅赛德斯奔驰的厢式送货车概念,货物投递可以自动进行。而且送货无人机也出现了。
这样的未来要到了吗?还是说还很遥远?
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更像是科幻小说:自己会拣货的机器人以及无人车结合起来会组成一个有点笨拙的Replicator(《星际迷航》里面可以生产食物、衣服乃至其他机器的神器)。一位现代的皮卡尔船长(Captain Picard)会发出这样的指令:“Alexa:茶。伯爵茶。要热的。”15到20分钟之后,一杯热喷喷的茶就会送到门前。
它会走的很慢而且很笨拙。它也许不适合在一艘宇宙飞船上工作。它未必能以相同的便利性把每一样东西到每一个地方去。
说句公道话,互联网也不是一下子就席卷世界的:从第一个www网站出现到音乐业收入达到顶峰用了8年的时间;从Spotify推出到音乐订阅收入压倒了购买收入已经是10年之后。说实在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配送价格的下跌速度能快到什么程度,或者解锁新的行为需要它跌倒什么程度。
但是这样的未来不会一下子铺开不应该蒙蔽我们的双眼,我们应该意识到我们的世界可以一件东西接着一件东西地被变革掉。茶水间会进行重新装修成一个社交空间。橱柜让位给艺术品陈列。衣柜变成卧室。一个廉价配送的世界会成为一个东西更少更设计更好的世界,一个消耗更少,为人类保留更多资源的世界。
而且不仅只有产品和住宅会发生改变,我们自己也会。
比方说考虑一下吃饭这件事。在上世纪中叶时,卡车配送打造出了一个全国性的食品网络,送过来的生鲜果蔬改变了我们的吃法。农产品和谷物被挑选了出来,因为这些东西在从农场运往餐桌的过程中不会变坏,而农民为了保证供应的稳定,在培育过程中消除了容易快速氧化的欧米茄3(脂肪酸)。
这导致现在我们的身体缺乏那些欧米茄3脂肪酸。上一场配送技术的大改变也改变了我们细胞的构成。下一场有可能也会如此。
技术定义了我们是谁,这种程度跟我们对技术的定义一样。
我们的父亲从来都没有订阅过Spotify,但会对这种体验感到兴奋。我那个耳机经常戴着的女儿,无法想象一个按照不同方式构造的世界。分发成本就那么下跌了一点就让倾听的凌乱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音乐和愉悦。
止步于此有意义吗?或者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是时候做出改变了吗?
是的,这绝对是值得的。
原文链接:https://shift.newco.co/when-delivery-is-free-will-ownership-survive-9b8867ee2972
编译组出品。编辑:郝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