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技术一直保持无情地行进步伐,由此产生的缺陷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并且自动化程度的提高也只会增加人类的焦虑情绪。可以想象,消费者对离网生活方式的兴趣会越来越浓烈,可能会采取一些直接的离网行动,甚至是反科技暴动。本文作者 Jamie Bartlett 提出,2018 年将是反科技想法和说法转变为行动的一年。
在当下数字生活时代,其实有一个很大的矛盾,那就是我们从来不会按照我们说的那样去做,科技巨头企业也都看到了这一点,并且也正在利用这一点。在过去几年时间内进行的一次又一次民意调查发现,人们普遍担心网络隐私问题,他们并不能放心的将数据交给大型科技企业。但是,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停不下点击、分享、发布动态的脚步,对于速度和便利性的偏爱仍然高于其它的一切。去年可以说是硅谷多灾多难的一年:美国指责俄罗斯干预总统大选事件沸沸扬扬、硅谷科技企业性别歧视问题走到了风口浪尖、另有垄断行为以及减税等热门话题。但我认为 2018 年形势可能会更糟:2018 年将属于新勒德主义者(Neo-Luddite,对新技术持质疑乃至抗拒态度,相信使用科技会导致负面道德和社会影响),是反技术说法转化为行动的一年。
将高科技机械看作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破坏,这并不是我们当下对科技应持的一种态度。更合适的态度应该是像作家 Blake Snow 所描述的那样一种“革新勒德主义”:这个社会会对技术持合理的怀疑态度,了解科技所带来的好处,同时也要认识到科技会导致的一些问题。并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要知道对此我们可以有所行动。
这种“革新勒德主义”的表现已经开始让科技巨头感到苦恼。Facebook 和谷歌本质上是广告公司,因此广告拦截类软件就是他们的克星。但是去年,数百万的用户下载了这种广告拦截的插件,并且这些插件的使用量每年都以近 20% 的幅度保持增长。
其实这背后反映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整个社会似乎已经意识到,不断地查看手机、上下滑动浏览信息以及长时间地注视着手机屏幕这些行为都会消耗一定的心理成本。越来越多的朋友开始享受“不用手机”的时间,他们到咖啡馆不会即刻登录 Wi-Fi,或者是周末完全不接触电脑。这种行为现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知识分子和学者人群之中,而是越来越多地被那些对现代社会持明智批判性态度的人采用。我认识的每一位家长对于“屏幕时间”(在屏幕前的活动时间,例如看电视、用电脑或者手机看视频、玩游戏、浏览社交软件等等)都流露出担心的情绪,并且大多数家长都会与孩子就该玩多长时间的手机或平板这个问题展开“斗智斗勇”的较量。与此相对,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慢生活”或者是“慢科技”。Burley Hoffmann 是慢科技观点的支持者之一,他曾这样写道:“想营造慢科技的家庭氛围吗?等待!单纯地排队等待,无论是看医生、坐车还是在学校接送孩子,只是坐着,等待,其他什么也不做。”将过去常见的一种普通行为转变为一种“行动”是一种非常现代的解决方式,但这可能很有必要性。
除此之外,我还想补充一点,你也可以采取像瑜伽、冥想、灵气(一种自然的治疗艺术,可以远溯至西藏佛教经典)以及其他那些能够促进内心平静、寻找内在意义的方式来打造“慢科技”生活。无论具体是怎样的方式,他们对于较低科技元素的任何事情都表现出明显的需求,崇尚回复本原。致力于开发健康饮品的英国企业 Innocent Drinks 已经举办了两次“离网活动”,参与成员有机会在周末的时候关闭手机,享受没有 Wi-Fi、没有 3G 信号的生活。有些人在离网生活方面的实践则更加深入。“回归田园生活”的运动声势渐涨,低科技生活的“公社”和自给自足型社区越来越受欢迎。据另类生活方式传播程度评估指南 Intentional Community Directory 数据显示,2016 年 1-10 月期间,有 300 个生态村建成,这是自 20 世纪 70 年代以来同期建成数量最高的一次。2016 年,我曾有一段时间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离网社区内,在那没有人因为不能用手机而透露出任何的焦虑情绪,没人会疯狂地查看自己最新发布的推文是否正在疯狂的传播之中。而且在那种状态下,我们的感觉都非常好。
科技企业内部人士对于他们的产品和引发的效应甚至也开始产生了质疑。曾担任过 Google 设计伦理学家的 Tristan Harris 最近成立了一个非营利组织 Time Well Spent,旨在对抗我们被科技设备劫持的大脑所导致的“数字设备关注危机”。最近,我参加过的大多数技术会议都会让与会者产生这样的一些深思:这一切是否做的太过?我们真的是好人吗?
科技公司正在采取回应措施,这足以证明他们也认为这确实是一个严重的威胁。许多科技产品已经推出可以让家长额外控制孩子“屏幕时间”的功能,Facebook 也在去年承认,在他们的网站上投入过多的时间对用户健康有害,并且承诺会采取改善措施。苹果投资者最近也写信给公司,建议苹果公司应该采取更多措施以“确保年轻消费者以最佳方式使用你的产品”。虽然这些投资者只是用非常隐晦的单词组合来暗指那些对手机设备过于上瘾的儿童,但这足以证明他们也看到了问题所在。
这也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根本性的改变。经济增长并不是我们所关注的所有,科技有好处,同时也有坏处。这已经全然不是过去十年时间里麻痹我们大脑的那种“你无法阻止进步”的单纯想法,直到去年,消费者才纷纷发现原本一些不可想象的负面影响已经成为现实。英国《金融时报》开始呼吁更多的监管措施,《经济学人》也开始质问,社交媒体是否对民主产生了不利影响。
但是,这种革新后的勒德主义并不意味着对于机器的抗议和抵制时代走向终结。其实,最初的勒德主义者也并不是反对机器,而是反对这些机械对于自己生计以及生活方式所产生的不利影响。最近几年发生的反 Uber 的抗议活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些。在过去几年时间里,法国多地发生了反 Uber 的暴动;在印度海德拉巴,Uber 及其在当地的竞争对手 Ola 旗下的司机举行罢工,抗议低薪酬问题;在克罗地亚、匈牙利和波兰地区,愤怒的出租车司机通过堵塞交通要道的方式对 Uber 发出抗议;在哥伦比亚,出租车司机在反 Uber 抗议活动中与警察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在南非最大的城市约翰内斯堡,出租车司机和 Uber 司机爆发冲突,两辆 Uber 车被焚烧,30 位出租车司机被逮捕。
Swindon 魔术环岛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无人驾驶汽车出现时,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英国政府已经开始大力扶持无人驾驶车辆的发展,并鼓励上路测试。英国财政大臣菲利普·哈蒙德(Philip Hammon)表示,政府的目标是在 2021 年前实现无人驾驶汽车上路行驶。该行业将创造出大量新型的高薪工作机会,特别是在机器人、机器学习和工程领域。对于具有相应资质的人来说,这是好事。那对于现有的运货汽车司机和出租车司机来说呢?肯定还会需要一部分人类驾驶员,因为即便是 Google 的无人驾驶技术在一段时间内也无法处理像 Swindon 魔术环岛这样复杂的路况。但不可否认,所需人类驾驶员数量将大幅降低。在这庞大的失业人群中,可能有少数人会通过再培训,重新找到理想的工作。不要告诉我,这些 50 多岁的失业司机应该接受网络开发人员和机器学习专业人员方面的再培训,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式的欺骗罢了。更有可能的是这样一种情景:那些精通技术的从业者会比以往做的更好,许多没有可靠技能的货车或出租车司机只会沦落到去从事一些危险系数高、不稳定的低薪工作的地步。
到底有没有人认真地想过这些问题?难道这些司机只能被动地接受这种情景的发生,安慰自己儿孙后代可能会更富有,并且不太可能死于交通事故?那对于特朗普所说的工作机会不是由于自动化而减少,而是由于公司海外搬迁以及移民问题你又作何感想呢?鉴于有那么多的文章描绘的都是“机器人来抢夺你的工作”这样一种场景,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去指责机器人,不向机器人“开刀”泄愤才是真的奇怪。
Ted Kaczynski
一旦人们开始相信机器是一种压迫力量而不是解放的力量之后,就会呈现出一种不可阻挡之势。在 1978 年至 1995 年间,被称为“炸弹客”的 Ted Kaczynski 向包括大学和航空公司在内的目标场所发送了16 枚炸弹,造成 3 人死亡,23 人受伤。Kaczynski 是一位数学神童,16 岁就被哈佛大学数学系录取,在密歇根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之后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聘为助理教授。但是在 20 多岁的时候,Kaczynski 突然消失在公众视线中,过上了隐居离网生活,他认为技术变革正在破坏人类文明,导致我们进入了去人性化的暴政和专制时期。如果你对他在数字技术方面的观点有所了解,你会发现虽然他过于极端,但也有一定的先见之明。他预测说超级智能机器将支配人类社会,对于技术的依赖会对人类产生不良心理影响,并且精通技术的精英人员会占据不平等的优势地位。
美国哲学家 John Zerzan 被看作是无政府原始主义运动中的重量级角色,这场运动的支持者认为技术会奴役人类。他们并不会采取暴力手段,但他们确实憎恶科技。在 Kaczynski 接受审判期间,Zerzan成为了他的密友,他谴责 Kaczynski 的行为,同时也支持他的想法。之后,有更多的活动邀请他到场发表演讲,他负责编辑的杂志销售额也进一步提升。具有讽刺意味地是,他在“电话”中告诉我说:“有些事情正在发生,技术的负面影响现在似乎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问他将来是否还会出现另一个“炸弹客”,他回答道:“我认为这不可避免,情况会变得更糟,你可能无法以任何其他的方式去阻止它。”当然,他也补充说,不希望有人采用暴力手段。
有迹象表明,新勒德主义运动已经开始全面展开。去年 11 月份,位于法国格勒诺布尔(法国东南部城市)的一个技术实验室 La Casemate 遭到破坏,被人纵火烧毁。攻击者称该实验室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进行数字文化传播的有害机构”。而前年,在法国西部最大的城市南特,也有类似机构成为攻击对象。除了 2011 年在墨西哥发生的一起个别事件之外,据我所知,这是自炸弹客之后明确将技术作为攻击目标的第一起案例。法国 La Casemate 攻击者公报由无政府主义和环保主义立场杂志《Earth First!》发表,其中论述了互联网对反资本主义者承诺的解放是怎样由于更多的监督、更多的控制和更多的资本主义元素而烟消云散的。
如果最近公众对于就业和人工智能的猜测几乎是正确的话,那么很快,“勒德主义”将会加入政府所列的极端主义名单,加入极右翼和伊斯兰主义者的行列。也许反科技运动甚至会成为反激进化预防计划的对象之一。
没人希望机器被摧毁或者是出现邮寄炸弹这样的暴力事件。暴力分子注定以失败告终。但是,在我们的生活中,保持一点点勒德主义态度无伤大雅。我们早该意识到技术变革并不总是有益的,也并不总是不可避免之势,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完全隔离现代科技所带来的所有喜悦。认为偶尔的离网对你有好处并不意味着你就是守旧派,你只不过不是机器而已。
原文链接:https://www.theguardian.com/technology/2018/mar/04/will-2018-be-the-year-of-the-neo-luddite
编译组出品。编辑:郝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