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再无中关村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90度地产”（ID:dc90du），作者：刘健会，36氪经授权发布。

8月末传出消息，中关村最后的大型电子卖场鼎好大厦将要关闭装修，装修后将作为写字楼为科技企业提供办公地点，已经确定入住的有爱奇艺和创新工场，爱奇艺的广告牌也已经出现在了鼎好大厦。

鼎好关闭，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过去在此经销电子产品的个体商户，一位在鼎好开店超过十年的老板张奇讲述了他的经历。

电子卖场的黄昏

长期以来鼎好一直在走下坡路，今年疫情爆发后更是降到了谷底。张奇表示哪怕北京全面复工后大厦仍要求：“商户不能开门营业，凭卡进出，每店只能进1-2个员工，同时不允许客户进去购物”。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近日施工队入驻装修，今年鼎好的生意与停摆无异。

在鼎好关闭后，鼎好大厦的商户们有人离开北京另谋出路，有人搬到了不远处的科贸大厦重操旧业，张奇就是后者。

但张奇在科贸的生意十分惨淡：“现在就是维持维持，没有什么新客户，都是靠老客户，怎么说都干十来年了，还是有老客户来维持这个生意的。”

常言道开源节流，开源没有渠道只能靠节流来缩减开支，搬到科贸后首要任务就是降低租金。

电子卖场出租的铺面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柜台，一种是精品间，柜台顾名思义，精品间是一个五平米左右的隔间。在2010年鼎好的精品间租金是一年10万元，柜台一年5万元，科贸虽然略低但也相差不多。

根据北京统计局的数据2010年北京的平均工资在5万元左右，租金是平均工资的二倍，但是这笔投资很值得，张奇回忆他租了精品间第一年就赚了50万，见证了高投入高产出。

但好景不长，自2012年开始鼎好租户的收入和租金也开始了持续性的下滑，到了2019年精品间的租金甚至只要4000元，但张奇的收入也降到15万元，这落差十分巨大。

当下来到科贸后，拼租成为了鼎好幸存者的出路，毕竟2020年基本没有收入。张奇表示：“其实科贸的租金还好，一般柜台的话就是三四千块钱但现在拼租已经成为了趋势，两三家在一起租一个柜台能够减轻一些费用，维持生意。”

精品间的话，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租了，因为负担不起。

落后产能的守望者

电子产品的生意并不好做，毕竟这属于落后产能。政府推进的产业升级固然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但服务于落后产能的人还有未来吗？

对于未来张奇表示，前半生都在这个行业，未来还如此，虽然行业式微，但就像一根甘蔗剩下最后一点甜水也得嚼。

张奇觉得自己上了年纪，中关村淘汰掉电子卖场后扶持的是科技和互联网公司，自己不懂，摆地摊也并不现实，身边朋友的例子则是转行死的更快。

中关村电子卖场的衰落并不是温水煮青蛙，“青蛙们”早有察觉但始终跳不出这个大坑。

2017年前后察觉到行业式微的人不在少数，大多动过转行的念头，曾有一段时间中关村突然冒出很多餐馆，这些餐馆的老板很多都是想转行的人。

但走下坡路的中关村人流量大幅下降，餐馆没有消费人群只能大片大片的倒闭。现在只剩下曾经知名的电子卖场e世界大厦的底层，一家名为e食街的美食城，是极少数转型成功者的聚集地。

耗时三十年建立了一个市场直接养活了几十万人，间接养活了几百万人，而在市场倒下时每一颗尘埃对于靠它生活的人都是一座大山。中关村曾经辉煌过，现在走向没落也是其自身必须经历的周期。

中关村往事

上个世界九十年代，个人电脑开始普及，毕竟是新鲜事物，在全国都是空前火爆尤其是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

张奇是香河人，北三县虽然经济上并不发达但是在北京的周围，也感受的到时代的气息，他少年时代与中关村快速发展的时代是重合的，当时正是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大量新鲜事物涌入，他也沉迷于此。

据说人的梦都是黑白的，彩色电影诞生了才变为彩色，张奇的人生也是如此，涌入的电子产品为他的人生填上了颜色，他表现出了对收音机和音响的热爱，甚至能够自制简易的音响。这种爱好很快转移到了其他电子产品上，可能由于痴迷与电子产品，高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升学而是选择了进入电子消费行业，直接开始倒卖电子产品。

由于世纪初对电脑的需求进一步加大，中关村的名字传遍全国。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中关村都是电子消费品的代名词，用一位十年前经常混迹中关村的老客的话说：“你不去中关村，就是买不到。”

当时销售渠道不发达，还以经销代理的模式为主，这样的模式有利有弊，代理商和从代理商处拿货的小老板们很快便发了财，但是上游的企业和下游的消费者都不太满意，毕竟经过层层渠道后厂家公布的售价和最终零售价相差甚远，差价甚至能超过100%。

厂家定价300元的罗技鼠标，当年在中关村必须要500元，毕竟垄断市场，你没得选择，想买必须加钱。

这样的商业模式看上去并不健康，经销商和最终端的零售获得了暴利，消费者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也影响了厂家的利润和品牌。

彼时没得选择，毕竟这是唯一渠道，但讽刺的是随后这打破这种模式正是中关村的“自己人”。

众所周知刘强东早年混迹在中关村卖光盘和刻录机，随后搞了开放式网购平台，而正是京东淘宝这样的开放式网购平台将价格透明化，过去隐藏在阴影下的种种利润暴露在阳光之下，网购引发了价格和服务为导向的良性竞争开始出现，将过去的代理经销模式直接冲垮。

除了商业模式上的竞争外，政策上也发生了变化，2009年海淀区政府发布文件，明确表示要为发展高端产业留出空间，不鼓励电子卖场在中关村区域发展。这项政策刚刚出台时并没有什么效果，但为未来的清退埋下了伏笔。

张奇在发布文件的次年搬进了鼎好大厦，“当时只要在中关村开店没有不赚钱的！”

张奇的好日子并不长久， 2012年开始中关村的电子卖场开始陷入了持续性的衰退，电子产品的网上报价直接透明了利润，张奇这样的“二道贩子”的利润开始被压榨，同时还要承担高额的租金。

而这段时间恰逢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智能手机的出现使得电子消费行业的天花板持续抬高。

中关村的电子卖场本就在和网购的较量中落得下风，在智能手机的新航道上也难以发力。

全国电商统一售价导致了实体店利润大幅下滑，为了赚钱，中关村开始假货和翻新货横行，过去遭到多方诟病的是高溢价，彼时又多了假货和山寨产品，甚至出现了“前店后厂”式的小作坊专搞欺客生意。

这一些系列举动无疑就是饮鸠止渴，更加剧了中关村的衰退。

网购杀死了中关村？

2012年只是一个开始，网购初期存在着信任风险，毕竟接受新事物需要时间，但随着接受度的逐渐提高，中关村的生意越来越差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而正是被压缩的生存空间导致了中关村铤而走险的人越来越多，假货横行，甚至有夸张的说法2012年前后入学的北京大学生都被中关村坑过。

这样的事件发生更加剧了中关村的衰落，从2010年-2020年，十年间中关村知名的电子卖场，海龙、e世界和鼎好相继关闭，大型电子卖场现在已经走到尾声。对于长期以来的消费者和商家的种种矛盾，张奇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中关村的电子产品高溢价是合理的。经济是让钱流通起来，大家都能挣到钱，但现状是拼命的让大家占便宜，挣不到钱，便不会消费或者降低消费。网购带来的价格战是中关村电子卖场倒下的直接原因。

对于假货和欺客行为也是源自价格透明化，利润透明了为了赚钱只能降低成本，中关村的种种乱象源头都是网购。

同时政府对于电子卖场的态度也是逐年收紧，鼎好的市场柜台不再出租，“有序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的宣传标语也开始出现再大厦内，这直接表明了政府的态度。

张奇认为是网购和政府打压毁了中关村。

张奇的想法在他的立场上出发，有着他的道理，但是长期以来的垄断和高溢价模式真的健康吗？传统经济学观点认为，商品的流通速度决定了经济发展速度，赚差价的中间商是必然要随着经济的发展被淘汰的。张奇们借着时代的红利获得了巨额回报，但红利时代结束一切被打回原型，他们剩下什么？

新的写字楼取代了过去的电子卖场，中关村已经洗去了他过去的标记，泯然众人，或许这就是经济发展的趋势。

中关村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成就了很多人也养活了很多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30年来中关村作为电子卖场的代名词深入人心，甚至成为了一个历史地标，更是80、90后男生心中的圣地，它满足了所有对于电子产品和科技的幻想。

当下中关村作为电子卖场的历史已经结束，写字楼成为了主旋律，但办公楼随处可见，中关村只有一个，东京有秋叶原北京却不能有中关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