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独立书店⑤∣时光里李柯成：把“岛上书店”开到整座重庆城上

文/王蜀娟、张熙砚

前言：

重庆的独立书店，是一个特殊的群体。用精典书店创始人杨一的话来说，就像非洲大草原，没有多少树，突然来一棵就惊艳全世界。

重庆，以码头文化著称，并不是一个阅读氛围浓厚的城市。但独立书店却百花齐放、各具特色，在亚洲都属一流水平，其品牌的多样性在全国也很少见。

重庆为何会出现这样独特的文化现象？开书店的都是一群怎样的“异人”？实体书店有盈利模式吗？现在还有谁去书店？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

近日，36氪重庆走访了部分独立书店：精典书店、新山书屋、南之山、刀锋书酒馆、时光里、喜玛拉雅书店。从4月9日起推出“重庆独立书店”系列报道，共七篇，致敬4月23日世界读书日，也致敬在恶劣生存环境下仍苦苦支撑的重庆独立书店人。今天是第五篇——时光里独立书店主理人李柯成访谈（以前文章详见重庆独立书店专题）。

时光里独立书店

在很多文艺青年的攻略游记里，时光里都被评价为去重庆“不容错过的书店”。

诚然，这间开在重庆大剧院里的书店，符合一个文艺青年对书店的所有想象，安静得就像一间“岛上书店”……当初李柯成也是被这种想象打动。

它的问题也是太安静了。

平时没有演出时，压根没有人。进出它，还需过大剧院1号门的安检门。人少到什么地步呢？一个黑色幽默是，疫情对实体书店都有很大冲击，时光里却没有。“因为平时我们也没什么人。”

正因为没有人来，所以李柯成千方百计走出去。特别是在2018年将书店定位为“重庆主题书店”后，天地一下子宽了。别人开书店的模式，好歹是在书店方寸之间腾挪，他不是。他是将书店开在了重庆人的记忆里，将书店开在了整座重庆城上。

大剧院这个的选址，最初“坑”了李柯成，最终也成就了他。

时光里独立书店主理人李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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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柯成，一个典型的“重庆崽儿”，70后，出生在重庆母城——渝中区的山城巷，重庆唯一以“山城”命名的百年老巷。

小时候娱乐的方式少，没事就喜欢去两个地方，一是较场口的少儿图书馆，一个是中兴路旧货市场。他至今记得，看书看睡着了被图书馆阿姨叫醒的场景；而中兴路的旧货市场更是有琳琅满目的玩具、旧书、文玩……在小孩眼里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东逛逛，西逛逛，既是李柯成的兴趣，也是他的性格。

因此时光里2013年底在大剧院开业时，他把两者结合起来，一点也不出奇。老式马车上的喇叭、民国时期的“囍”字罐、扉页泛黄的旧书，在他眼里都是宝贝。以前家里不敢堆太多，现在放在店里，既是装饰，也可售卖，一下子找到了最正当的理由。

老重庆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个糖罐

做书店的7年多时间，李柯成说，第一年是最快乐的。打着给书店淘货的幌子，他在各大旧货市场流连忘返。“书店+文玩”的模式，本来就不需要太大人流，靠着亲戚朋友的照顾，第一年居然没亏。

这样放肆玩了一年。

到2015年的大年初一，一条短信给他当头棒喝：店长找他辞职，另一个店员也跟他请假。他一下子连过春节的心情都没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就算工资照发，员工看不到未来，照样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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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折点发生在几个月后的某天。“时光里在2015年迎来了第一个转折，很多缘分都发生在那一年。”李柯成回顾。

《故城》

他去出版社选书，看到一套《故城》摄影集，这是摄影师戴前锋花了30年心血记录的老重庆照片，一下子勾起李柯成很多儿时回忆。“翻开那本书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东西你以为自己已经遗忘，却一直藏在记忆深处。”

李柯成当即激动地要订书，出版社却告诉他：这是一本样书，送过来半年了，一直没通过。出版社也要考虑成本，上下册的摄影集，重达16斤重，定价1580元，谁会买？

摄影家、《故城》作者戴前锋

 李柯成问过戴前锋，为什么一拍就是30年？戴前锋回答：“我这个人，就是固执。一个地方哪怕已经拍了一百次，如果在更美的时刻看到，我会停下里拍一百零一次。”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李柯成镇住了。“一定要想办法把这本书出版出来。”

他的办法就是认购一半的最低印量，750套，这至少需要筹集20万的印刷费。钱从哪里出？他想到了以众筹的方式预售，如果30天内没筹集到20万，则费用原路返还。发在公号上的第一篇征集文章是《你的名字将与这座城一起写进书里》，当时才1000多个粉丝，第一天筹到了几千块。

张一白微博截图

“众筹的过程很煎熬，时间过得特别慢。”所幸，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接力传播，特别是重庆籍文化名人如导演张一白、作家吴景娅等发声支持后，进度加快，到了20天时，迎来第一个企业认购——黄花园酱油认购5万现金、5万酱油，“这5万块钱的酱油，去年才卖完。”

30天到期时终于筹到21万，《故城》成功印刷并在时光里首发。李柯成因此跟戴前锋、张一白等结缘。

首发这天，很多老重庆人赶到现场，握李柯成的手都握得很紧：出版这本书，你是为这座城市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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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的成功，让李柯成找到了做书店的巨大成就感，这跟当年他一个人玩得很嗨，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沉浸在一种幸福感里，也让他对书店未来的想象逐渐清晰：做一间承载城市记忆的书店。

2016年时光里发起“众创”——“给我一个故事，我给你做书”活动。他发现戴前锋拍摄的是故去的城市，没有生活的痕迹，于是想做一本《故城时光》，让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老百姓，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

征稿半年，收到成千上万封稿件，故事不是太少，而是太多，难以取舍。上有百岁老人的故事，手稿由女儿打成文字发来，下有最小的孩童用画笔画出的故城。最后《故城时光》做出来，厚厚的一本，张一白说，“用力过猛了。”

《故城时光》

2017年，时光里开始了新的项目“众寻”，李柯成带了一个摄影师成天泡在重庆的老街里，寻找这个城市好吃的、好玩的以及有趣的人和故事。由于沉迷于做内容无法自拔，最终也没有将其变现；

2018年，李柯成想做一本关于城市玩家的书，样书和内容已见雏形，再配合开发一个小程序，打开地图就能找到附近好吃、好玩的，再把之前收集的故事做成语音包，边走边听深度了解这座城市。由于之前谈好的资金没到位，这个项目暂停。

所有的这些尝试都不白费。

到2018年，李柯成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立体阅读。阅读一个城市只能通过书籍吗？不可以是味觉、听觉、嗅觉、触觉和听觉吗？甚至是跨越时空的、只存于记忆中的乡愁。

由此时光里迎来第二次转折：明确定位为重庆主题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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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这些策划都是我想的吗？不。是读者告诉我的。读者经常问我怎么不做这个，不做那个，我从他们的反馈里才提炼了这些想法。”李柯成说。

所谓重庆主题书店，只卖重庆相关的书籍、文创产品。

对于原先的书店，李柯成做了减法，将原本的2000多种书，减为130种；文玩基本不卖了。开发的文创产品也与众不同，不是明信片之类的，而是重庆小面、酸辣粉、油茶、鱼皮花生，以及具有重庆地方特性的茶叶：沱茶、老荫茶、茉莉花茶等。这都是他走街串巷找出的重庆味道。

时光里内景

他东逛逛、西逛逛的乐趣，早已从文玩转到了深度挖掘重庆记忆。重庆城于他，是一座更大的宝库。

李柯成说，“书店的产品不一定是最好吃，但是一定是有温度的，一定能唤醒记忆。”在时光里，人们不仅能真真实实地看到《故城》描述的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还能通过味蕾、嗅觉感受到重庆的美食。通过网络，时光里还把重庆味道卖到了外地。一个素未相识的上海顾客在微信公号后台留言说，我从来没想过会在一个书店里经常买零食吃。

2019年立体阅读概念取得了阶段性成功，李柯成趁热打铁，跑到他的出生地、现在的网红景点——山城巷，开设了时光里文创小铺，在旅游市场最前端测试产品，通过市场一手的数据，完成用户画像，再把产品放在书店、邮政、三峡博物馆等售卖。让来到重庆的人，不仅能听到这个城市的故事、看到它的照片，还能在离开的时候带走重庆。

目前，时光里还把“立体阅读”的模式由TO C转向了TO G，与区县政府文旅部门合作，挖掘当地的历史文化记忆，开发系列文创产品等。

去年，时光里获评“重庆15家特色实体书店”称号，李柯成把这7年来他们做的事情做了一本册子，获得评委全票通过。李柯成说，“我做了这件事，就做到停不下来。”那些看似不起波澜的日复一日，会突然在某一天让人看到坚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