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游戏葡萄”(ID:youxiputao),作者托马斯之颅,36氪经授权发布。
1月23日凌晨2点,武汉火游网络CEO童洋放下游戏,把妻子叫醒:“还有8个小时,要不要现在出城?”
问题来自武汉刚刚发布的公告:自今天10点起,武汉全市公共交通暂停运营。妻子觉得实在起不来,童洋也没着急:公共交通停运,还可以开车嘛。
然而等到早上,童洋出门给车加油,发现武汉市所有的加油站都在排队,再看微信,很多开车出门的朋友也高速上被劝了回来。他们进入了另一条支线:成为这个城市900万留守市民的一部分。
在过去的几天里,葡萄君采访了几名像童洋这样的,留在武汉的游戏人,试图记录疫情之下,武汉游戏圈的几个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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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日,看到训诫造谣者的新闻之后,铃空游戏CEO罗翔宇觉得不太对劲,一口气买了600个口罩。当时很多亲戚都不重视,谁都没想到,最终这些成了他们极其珍贵的资源。
后来看到病例增加,罗翔宇警告家里人,什么年夜饭都不要出去吃,什么活动都不要参加。母亲想出门打麻将,他说只要你出了这个门,我就报警,最后终于拦了下来。罗翔宇在广东也有亲戚,但考虑到很难让老人突然离开武汉,又不知道自己在不在潜伏期,还是决定不出去添乱。
童洋说,武汉的游戏圈子不大,以往开年会大家喜欢”串门“,但今年好几家公司取消了年会,串门的情况也少了许多。听医生朋友介绍情况之后,他不好公开消息,就给20多名员工挨个打电话,说一定准备口罩,不要出门乱跑。
假期临近时,微派网络CEO唐路遥和公司各个部门开会,要求大家一定要勤洗手,佩戴口罩,测量体温,让体温过高的同学提前回家休息。罗翔宇则把铃空的放假时间提前了2天:”很多人上下班还是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实在太危险。”
在封城之前,大部分公司都已经放假,很多人觉得自己做了足够坏的打算,告诉大家节后不一定能回到武汉,可以考虑退票;如果有员工或直系亲属确诊,公司会先垫付医疗费用。
但事实证明,疫情和形势比所有人想象中来得更加严峻猛烈,物资很快成了最大的挑战。
正式封城前几天,湖北各个互联网公司在群里交流,发现医院急缺防护服和口罩,于是大家开始商量,怎样用民间力量顶上这段物资的真空期。
像卓讯互动董事长刘亚卓就通过各个渠道,先后购买了10万件口罩和3000套防护服进来:“N95的口罩挺贵的,我们的货便宜的14块,贵的18块;防护服刚开始40多,后来涨到70-80块。”
因为电话太多,刘亚卓常常待在家里,守在充电线旁边。偶尔要出门发放和转运货物,他会戴着口罩和眼镜亲自上阵,回到家后再全面消毒。
因为病毒的传染性太强,他不愿意给员工带来风险,基本都是自己处理,只在一次搬运量太大时麻烦过公司的2名同事。直到后来防护服到货,他才给自己配了一套。
而得知封城消息当天,刘亚卓又决定,让公司旗下的游戏在湖北区域开放免费玩的活动,帮助更多的湖北人留在家里。
下这个决策不容易。春节向来是棋牌游戏的高峰,而湖北的用户和收入占了公司业务的三分之一以上。在这个节骨眼,一旦推广员赚不到钱,就很容易被竞品用更高的推广分成比例和收入挖走。“预估损失几百万吧,直到后来用户数量在增加,团队意见才少了一些。”
再往后,政府部门接管了医疗物资的生产,购买物资越来越难,于是游戏公司们又开始捐款。像斗鱼捐了1000万,卓讯、掌游、快游、微派等公司都各捐了100万,童洋说光他身边的捐款总额就超过了4000万。
武汉数字创意与游戏产业协会则想到了一个更接地气的捐助方法:给社区捐菜送菜,秘书长赵起也亲自参与了货物的搬运。童洋告诉我,他们也在一起努力帮助身边的困难家庭。
图源虎投财经的报道
刘亚卓说,直至现在,仍旧有医院联系到他们,说自己缺少什么物资——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还一度挂断电话,又帮助一批物资完成了对接。
复工还很遥远。所有受访者都觉得正式开工至少要推迟到3月,这还不算外地员工返回后在家隔离的14天。
刘亚卓说在家办公的效率大概会折损30%-40%,前几天技术部门刚刚解决了代码安全开放的问题,他们还给200多名员工准备了20多台电脑备用,预估能把效率提升20%以上。
卓讯的现金储备依旧充足,但他担心未来3-4个月的业务走势——现在大家是很闲,但复工之后一定比往年更没心思游戏,用户数据可能会大规模下滑。
罗翔宇说团队还算幸运,新游戏的很多功能都已完成,正处在美术资源的量产阶段,可以通过外包解决,不会影响进度。
现在铃空只有设计人员还在工作,大部分程序和技术美术都在拿着生活费休假,他准备和办公场地谈一谈能不能减免地租。只是大家每天都在关注疫情的新闻,做游戏的精力肯定会被分散。
唐路遥说微派还在摸索在家办公的技巧,语音会议大家容易相互打断,这让沟通讨论的效率受到了影响,可能会推迟产品调优和新项目推进的节奏,好在他们《贪吃蛇大作战》的数据依旧稳定。
童洋说火游受到的打击更大一些。他们承接了不少to B的VR项目,有两个合作伙伴都推迟了项目周期,回款自然也要推迟。
休假结束后,他一个人偷偷跑到公司,打开了服务器,带着大家继续做能做的项目(当然他说不到万分紧急,还是别开车出去)。他也在想各种办法,看如何扛到现金流好转的时候。
不过童洋说,现在群聊里各个公司老板讨论的重点都不是项目进度,而是疫情和安全,那些平时低调的老板,现在天天都在发朋友圈。唐路遥也说,投资人让他们一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公司,“他们都问候了一遍甚至几遍。”
伴随采访我渐渐发现,在武汉做游戏的人没什么特别的,他们不过也是这场事件的见证者。
他们见证了不幸。童洋有几个同事去了四川,结果因为酒店有一台鄂A牌照的车辆,直接被发现并赶了出去,吃住一度无法解决;罗翔宇的舅妈在确诊后得到了收治,可没有足够的药物,最终离世,丈夫和孩子也还是高度疑似,没有排除风险。“一旦直系亲属被感染,那和普通人就是两个世界。”
他们见证了医护工作者的付出。童洋说他们小区有一个确诊病例,“我住7栋,他住6栋,他就是在前线干了14天的医生,回来隔离的时候发现的。他们都是分拨上,上完回家隔离,没问题再等一拨接着上……儿科的、骨科的,恨不得连整形科的都上了。”
他们还见证了民众的每一丝勇气和惶恐,见证了小区楼下殡仪馆的车辆,见证了身边的朋友和大家一起开窗高唱的活动。“大家都说你在二楼唱,Ta在三楼唱,这不就飞沫传染了么……虽然可怕,但也明白人要靠精神活着。”
很多人都在引用武汉作家方方的话:“时代中的一粒灰,落在个人那里,可能就是一座山。”我们当然会铭记这个冬天沉重如山的痛苦,铭记那些谎言与真相。但他们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话语,却往往和痛苦无关。
唐路遥跟我讲积极的心态会增加免疫力;刘亚卓讲同事们办公都很主动,“只要市场是公平的,我们就一定有机会”;罗翔宇讲现在小区会找菜农批发食物,让居民下楼去领,品种不能保证,鸡蛋尤其难买,但好在他们家里囤了几千块钱的肉和大量米面,“再吃个半年都不成问题。”
在采访童洋的最后,电话那头叽叽喳喳,鸟儿叫个不停。我说那边春意盎然啊,他说是,刚刚还在编辑消息发给大家,连疫区都有这么多喜鹊在叫,天气也暖和了,病毒总会消散,肯定不是《生化危机》。
那天是立春,一直阴雨连绵的武汉出了太阳。童洋说改天来武汉,我说我一定去,他说,希望是樱花开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