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分析 | OneWeb 申请破产保护，此时接盘会是个好生意吗？

编辑 | 石亚琼

一家明星卫星公司或许即将倒下。

据外媒消息，北京时间3月28日，英国卫星公司 OneWeb 正式申请破产保护。历史总是相似的。这家曾在商业航天领域备受瞩目的公司，也和其前辈铱星、Orbcomm 一样，没能避免中途折戟星座的命运。

有媒体报道称，申请破产保护有助于该公司通过债务重组维持公司存在，并且寻求后续的变卖。而在20年前的星座浪潮中，也有一波私人投资者通过收购破产的铱星、Orbcomm 收益颇丰。

那么，此时收购 OneWeb 会是个好生意吗？

预测未来之前先来回顾下历史。铱星，是摩托罗拉公司在上世纪90年代部署的低轨卫星通信星座。该星座想通过部署66颗低轨卫星组成星座，覆盖地球表面，满足实时通话需求。这一系统于1987年提出，1998年部署完毕正式上线运营，然而却在运营仅9个月时就由于通话质量不佳、服务价格过高、市场需求不足以及与地网竞争等原因申请破产。之后这个部署成本高达60亿美元的星座计划，曾以标价1000万美元拍卖每颗卫星还无人问津，最终被曾任泛美航空太平洋航空公司总裁的丹·科卢西以25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

Orbcomm 的故事也很类似，1980年代后期，轨道科学公司（Orbital）提出了低轨卫星系统的构想。1990年，Orbital 向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申请了世界上第一个许可证，想通过公司的 Orbcomm 计划在全球提供卫星通信服务。接下来的10年，Orbcomm 共发射了数十颗卫星并不断在全球申请监管批准，然而就在2000年1月（距离铱星申请破产不到一年），Orbital 停止了对 Orbcomm 的资助，于是它也像铱星一样走上了寻求破产的老路，并于2001年被一群私人投资者通过拍卖购得。

这两个案例中的收购方看起来都做了笔划算的生意。以铱星为例，后来这家公司在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美军成为铱星的重要客户，并为其支付3600万美元的包年费用。而且该公司还在纳斯达克上市，目前市值在30亿美元左右，Orbcomm 也已在纳斯达克上市，目前市值在1.75亿美元。

如若 OneWeb 也存在被收购可能，那么一个首当其冲的问题是，对潜在的收购者而言它的剩余价值是什么？

OneWeb的剩余价值

讨论一个卫星公司是否值得收购，可从已有在轨卫星资产、频段轨道资源、市场空间几个维度来看。

1. 在轨卫星资产

此前 OneWeb 已经发射升空74颗卫星，这些卫星虽然还未完成最终的组网应用，但也是该公司最具价值的资产之一。要将一颗卫星发射升空，在研发、生产、发射环节均需投入财力。如果此时有公司将这些卫星收入囊中另做应用，那么将会省去一笔支出费用。

2. 频段轨道资源

和卫星发射相关联的概念还有频段和轨道资源，这是 OneWeb 的另一个价值。

在航天领域，频段轨道资源是一种有限的自然资源，卫星公司需要采取申报的方式向相关机构申请使用资格。目前，国际规则中的轨道资源主要以“先到先得”的方式分配，后申报方不能对先申报国家的卫星产生不利干扰，申报者还必须在申报资源后的一段时间内发射卫星启用所申报的资源，否则预定的资源会失效。并且，低轨卫星和地球静止轨道卫星还有一个不同点，后者是以单颗存在的，而前者要提供通信服务需要组网。当一颗地球静止轨道卫星的寿命结束，会用最后力量升高200多公里，进入“坟墓轨道”完成“自我毁灭”从而让出原来所占的轨道。而低轨卫星星座由众多小卫星组成，当一部分卫星无法工作时，公司可以发射新的卫星进行补网，不会将整个资源让给别家。

所以在低轨星座领域，资源的竞争更加激烈。这种竞争甚至促生了一种职业，有一些了解卫星资源的业内人士会为卫星公司提供咨询服务，帮助其顺利申报资源。OneWeb 发射的卫星无疑已经占据了一部分轨道资源，这对接盘者而言也会是有价值的资产。而且此前 OneWeb 也曾通过收购的方式获取过频段资源，在2014年6月，WorldVu 公司从破产的SkyBridge 公司手中获得相关卫星频段资源。而由于 OneWeb 公司收购了 WorldVu 公司，所以其也拥有了国际电信联盟(ITU)正式授权的部分Ku频段资源。

3. 市场应用

OneWeb 的市场主要为星座互联网，想要覆盖目前全球难以接入互联网服务的地区。但因为OneWeb 未提供服务，这部分业务可参考铱星和 Orbcomm 当前的财务数据。

铱星的最新财报显示，其业务主要由宽带互联和窄带物联两部分组成。在宽带方面，铱星的 Voice and data 服务在2019年的收入为2亿美元左右，较去年增长5%。

相较之下物联网的重要性正愈发凸显。截至2019年底，铱星的商业业务拥有116.5万个可计费用户，其中物联网数据用户为80.2万个，占比达68.84%。物联网数据营收在2019年达到约9644万美元，相比2018年增长了13%，增速高于宽带服务。而 Orbcomm 此前已转型成为全球最大的卫星物联网服务提供商之一，可为客户提供运输、重型设备、自然资源等领域的物联网服务。其最新财报显示，2019年该公司总收入为2.72亿美元。

对 OneWeb来说，在目前C端落地还不明朗的情况下，若能转而提供物联网服务或许也是一个选择，这也意味着星座的投入可一定程度降低。

如若抄底，后续可能还要面临更多竞争

OneWeb 所在的低轨卫星市场，可以说是巨头林立。

目前国际上在轨或计划中的星座有铱星、O3b、Oracomm、三星星座、Starlink 以及亚马逊 Kuiper等。其中铱星、O3b 和 Oracomm 已在提供互联或物联服务，Starlink 也将开始服务，而三星和亚马逊还在发星计划中。这些星座大多背景雄厚或积累深厚，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收购者可以捡漏抄底，也要在未来面临激烈竞争。

显而易见，在技术创新这一环，OneWeb 的价值或许不敌对手SpaceX。多位航天界人士认为，星链的卫星能实现星间互联等功能，并通过技术改变卫星设计，使其和自身的火箭结构紧密匹配，一次性发射大量卫星（业内专家邢强将这种设计比作“桶装薯片”，卫星通过在整流罩内的紧密排列节省了空间，做到一次发射多颗）。这一革新最重要的意义在于降低卫星的发射成本。要将卫星发射升空，公司需按卫星重量向火箭方和场地方付费，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在2020年1月7日的卫星发射任务中，马斯克用一枚第四次重复使用芯级的猎鹰9号火箭，将第三批星链计划的60颗宽带通信卫星送入太空。根据邢强的测算，这60颗卫星的发射总成本为3500多万美元，平均下来每颗重260公斤的卫星发射成本不到60万美元，一公斤发射成本在2300美元。然而猎鹰火箭之外，世界上被认为最便宜的商用火箭发射费用也在每公斤10000美元左右。但 OneWeb 的卫星更多在过去技术的基础上进行改良，虽有创新但并未产生革命性意义。再加上其卫星生产是以和空客合作的方式进行，这家公司在卫星设计、生产上到底掌握了多少核心技术还不得而知，所以 OneWeb 的技术创新价值还得打上问号。

另一方面，收购者计划如何将 OneWeb 的卫星继续发挥作用也是一个重要考量因素。通信卫星的应用场景基本围绕互联网和物联网两方面，如继续做互联网需要再持续发射卫星组网，这对收购者的财务和产品研发能力提出了要求。如果做物联网，对卫星的数量要求没有互联网业务高，或许能通过一定程度的改造以较低成本落地，同时初步避开了和 Starlink 等互联网星座的竞争关系。

资产价格够低才是关键

对于任何投资而言，低价投资优质资产才是获得收益的关键。

从铱星案例来看，科卢西花费2500万美元买下了这些部署成本达60亿美元的卫星。目前这家公司已在纳斯达克上市，市值在30亿美元左右。

而在破产之前， OneWeb 的融资情况也算顺风顺水。2015年，该公司获得高通、维珍、空客以及可口可乐等公司的5亿美元融资。同年5月和2016年12月，软银对其进行了两轮投资，金额共计13.5亿美元。在2019年初首次发射6颗卫星之后，OneWeb 又获得了软银、高通、Grupo Salinas、卢旺达政府领投的12.5亿美元融资，最终融资总额达到34亿美元。如果按铱星的经历，OneWeb 的价格可能要降至1400万美元才可能被收购。但此时的行业环境和之前有所不同，好的方面是星座的部分应用场景已经得到前人验证，天网可以和地网互补工作，但坏消息是目前全球有多家企业计划或已经推出了星座服务，此时OneWeb的价值或许不如铱星当年稀缺，这给其被收购可能性又增添一层不确定性。

另外提一句，OneWeb 事件对国内一些星座的商业模式可能造成一定影响。

从2015年起，商业航天浪潮已经在国内火热了近五年，通过星座为目标客户提供C端互联网服务或B端物联网服务也是各家正在尝试的路径。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 SpaceX 提出 Starlink 后，一些公司的对标也从 OneWeb 变成了 Starlink。

当下，各家公司在星座的具体实现方式上还存在分歧——卫星公司是像 SpaceX 的 Starlink 一样，将研发、发射、运营等一套流程抓在自己手里，还是像 OneWeb 一样只做运营？

目前来看，OneWeb 从卫星研发到发射的几乎所有环节都有合作方参与（如与空客一起进行卫星设计、制造，通过维珍等公司进行火箭发射，由高通承担地面终端相关接口的设计等）。

这种全盘外包的方式不仅在考验其和合作方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这会使得OneWeb 很难实现低价，而低价恰是新商业航天的关键。

在 OneWeb 这一案例中，天仪研究院CEO杨峰觉得，该公司选择和空客这样的巨头合作制造卫星是他“一直不太理解的地方”。原因在于，OneWeb 和空客之间的绑定过于紧密。空客作为巨头需要将卫星技术提供给不同客户，如果仅为 OneWeb 一家造出低价卫星势必会影响和其他客户之间的合作，这或许也是 OneWeb 卫星成本无法降低的原因之一。相较而言，SpaceX 的星链计划并未采取多方外包的手段，在成本等问题上更能自主。

降低星座成本及单位服务成本，是这一代新商业航天公司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九天微星CEO谢涛认为，降低星座成本要抓住供应链、批量化生产、卫星整体设计改造和发射四个方面。供应链指的是对元器件的采购、选型等，如果卫星用于商业用途，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也许不需要使用军工级别的元器件，这会使卫星成本降低。批量化是通过一整套打磨好的方案，规模化生产实现降本增效。卫星设计和发射则是在技术层面降低成本。此前 Starlink 和OneWeb 在前两者上均有发力，Starlink 的卫星在 SpaceX 位于华盛顿州雷德蒙德的工厂中制造，约可达每天制造六颗的水平。 OneWeb 的工厂设立在弗洛里达州，能做到日产两颗卫星左右，而且其此前在供应链方面也在向压缩成本的目标做整合。但在卫星设计和发射成本上，前者做到了卫星设计上的革命性改变，且有星箭一体化降低成本，这是 OneWeb 所缺乏的。

通过这次的 OneWeb 事件，再次证明——卫星产业链很长，不论是研发、发射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或相比对家无法降低整体成本，都不能在竞争中走到最后。

另外值得关注的是，当下市场仍处于教育阶段。聚焦眼前，找到当下最合适的客户也是一个关键。以往铱星和 SpaceX 都曾依靠军方或政府订单走过关键时刻，这很可能也是国内公司不得不经过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