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燃财经”(ID:rancaijing),作者:燃财经工作室,36氪经授权发布。
2020年是一个魔幻开局的一年。在过去的9个月时间里,疫情、洪水、爆炸等等事件的发生,人们共同经历和承受着种种不确定的因素,失去、焦虑、离开、坚守、重来,成为很多人的共同情绪。
9月22日,“#2020年仅剩100天#”冲上微博热搜。有人每天专门微博上打卡,重新立起Flag,比如好好去食堂吃饭或者每天保持一个好心情。短视频平台上,一个粉丝达22万的快手账号开始更新短视频,内容是“距离春节有多少天”,背景音乐是《春节序曲》,夹杂着鞭炮声。
2020年初时,很多人会说,重过吧。到了年中,又有很多人想逃离。有人说,“PUA”成了流行词,有施暴者,有受害者,但没人发现,人人都在2020年被“PUA”了一番。
一位应届毕业生,把“找到工作”而不是“找好工作”当做2020年的目标,这可能是这一年874万多应届大学生共同的体验,他们刷花呗过日子、掉头发、焦虑能不能转正;一位武汉的职场人,会用“抗争”这个词表述自己的2020年,当时她只能拿着最低工资度日,写日记成了那段时间唯一的支撑。
过往的200多天,过“正常生活”成了很多人的目标,而不是“信小呆”式的梦幻生活。
疫情让人们重新发现“焦虑”、“离开”的定义,门口一家“沙县小吃”门店关门,一家24Hour便利店的搬迁,都能触发那句,“太难了”。一位奔30的职场人离开北京,回到武汉家乡,他突然得了轻度抑郁症,一线城市容不下肉身,二三线城市容不下灵魂。一位教育行业从业者在2020年和恋人分手,又遭遇了朋友意外离世,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谁也不知道。
2020年过往有哪些让你觉得很“难”的时刻,剩下不到100天你又该如何度过?每个人会有自己的回答,在下面这些人的回答中,在关于未来的规划中,没有什么比陪伴家人、身体健康更重要的祝福了。
陈木 | 27岁 媒体从业者
社交媒体上充斥着2020年的失落与遗憾,但我这大半年来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疫情期间工作照旧,收入不变,也没有什么其他波折,没有感受到有多“难”。
但是经济就是这样,任何一点波动都会通过漫长的链条传导过来,直接对你的生活产生影响。
我感受到的“难”源于一件小事。我是西北人,喜欢吃家乡的一种面食,叫铁锅焖面,来北京这些年,每过一两个月我都要约上几个同乡好友去牡丹园附近的一家餐馆吃焖面,时不时尝到家乡的口味,让我非常开心,也让我这个北漂能一解乡愁。
上个月,我和两个朋友约好一起去牡丹园那家店吃饭,从我家要坐很远的地铁,每次去吃我都是抱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态,然而快到了的时候,先到的朋友跟我说那家店关门了,本来已经口齿生津的我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过好在,我们在网上查到了另外一家分店,倒是离我家更近,我们汇合之后到了那附近的地铁站,在烈日之下忍着饥饿走了一公里,终于找到了那家分店。
这家也关门了,我们三个站在紧闭的店门前无奈良久,对着大众点评上的评论一条条看日期,想知道这两家店关闭的确切时间和具体原因,后来还是一个人的肚子叫了,才想着要赶紧找地方吃饭。
犹豫要不要就近找个地方随便吃一口,但我们都不甘心,于是拨通了大众点评上第三家同名店的电话,让人惊喜的是这家正在营业,我们立马打了车赶过去。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家店位于写字楼一角,只有六七个座位,从点餐的窗口往里看只有两个人在后厨忙碌,这里的铁锅是很小的单人锅,分量虽然可以,但卖相和味道都差远了。
没错,这是家盗用那家店名字的冒牌店,墙上贴的营业执照显示跟比较著名的那家店完全没有关系,但靠着低成本和写字楼白领熟客,硬是在疫情期间撑了下来。
我们饿极了,每个人都吃了很多,既心酸又无奈,一家与故乡相关的餐厅消失了,让人觉得漂在大城市的自己也和故乡更遥远了一些,这种缺憾虽不足道,但会深埋在心底,影响甚至改变一个人的选择。
和我一起的一个朋友今年工作有些动荡,长期处在被裁员的担忧中,家里则三番五次催他回去工作,他犹豫许久。那家店消失之后,他吃着盗版焖面,闷闷的说了一句,“真想回家吃啊。”
思思| 30岁 教育行业从业者
今年真的太魔幻了。年初开始,一直感觉心情非常低落,无论是工作还是别的,都提不起兴趣。
疫情期间,和男朋友分手了。实在是感觉这恋爱谈得没什么意思,各忙各的,三个月也见不到一面,每天聊天的内容除了,互相喊心累,就没有别的了。最终就选择了分手,分手后觉得,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
分手还好,更让我难过的是永远失去了一个好朋友。4月份的时候,我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好朋友意外离世了。那是个下雨天的下午,我先后收到了好几个老朋友的信息,都来和我求证这件事,当时听完一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又去问了所有的共同好友。
得知朋友意外离世的那个下雨天 / 受访者供图
直到三个小时之后,有朋友赶到她的老家,看到了遗照和几近奔溃的父母,最终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当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时,我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还有一丝恐惧感。电话那头传来了略带哭腔的颤音:“是在高速上出车祸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跳了。”朋友安慰我不要太难过,我强忍着情绪,再三和他确认了事实的真相,在完全确认是真的之后,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喷涌而出。
不禁感叹,明天和意外你根本不会知道哪个会先来。她还那么年轻,我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前几天我还看她发了朋友,发牢骚道,加班太累了,没想到再也见不到了。
挂了电话,我打开了她的微博,最后一条微博是一首歌,《我是一只鱼》,点开播放,听到“可不可以不想你”这句歌词的时候,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翻看着微博下方朋友们的留言,只能默默叹息,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除了惋惜,我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两三天,我梦到了她,她在梦里对我笑,说在那边过得很好。那天我是哭醒的,但也有一些羡慕她,不用再过这难熬的生活,也算是一种解脱。
我其实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但最近几年,接连遭遇了人生变故,亲人的离去,独自打拼的艰辛之后,逐渐感觉快乐不起来了。尤其是,今年开年的疫情期间,觉得整个人太压抑了,时常会悄悄躲起来喝个酩酊大醉。生活真的太苦了。
我不想让2020年再重来了,真的太难太丧了。希望熬过今年,明年会好起来吧。
郑秀 | 27岁 电子公司培训师
疫情发生后,我一直没工作。到了7月底,我闲不住,入职了北京的一家电子公司,担任培训师,主要是培训新人。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做纸质信息电子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打开电脑,比对扫描后的电子信息和纸质信息,发现错误以及遗漏,人工纠偏电脑。
工作简单,认真一点就好。但总有人做不好,因为粗心或者不上心,或者其他原因,老板很苛刻,不管是新人或者老员工,一旦犯错误,他就会在办公室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你们这个工作和扫大街的一样简单,但舒服多了。”
新员工低着头,老员工忙着手头上的活,一片安静。我的内心十分不好受,不是说有职业歧视,而是说要按照老板的说法,我过往忙活到晚上10点多整理培训心得,写小卡片,周末弄PPT,这些工作在别人眼里,是在“扫大街”,这一切看起来太过荒诞和可笑了。
我好几次想过离开这儿,说实话,我对这份工作尽心,不偷懒耍滑,但老板这份儿态度,我受不了,只是因为到了年根,我不想动了。
我不是因为缺钱或者其他原因不得不工作,而是就想找一个轻松、能占用时间的工作就好,工作赚钱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不怕顶撞老板。工作可以丢,但一定不会受气。
所以当老板批评我的工作或者让我做出某些异想天开的改变时,我就会反击。比如,他觉得这份工作有机密性,不太信任刚入职的新人,怕他们盗取这些信息。我反驳说,你不信任,干脆你自己干得了。他无话可说。
小公司很魔幻,你能遇到各式各样的人。薪水很低,依旧有很多人来这里工作,可能是疫情发生之后工作不好找,从82年的大叔到00后的小鲜肉,从外地人到北京人,都有。一位1米83大高个男生,在工作了5天之后,为了讨回薪水,他的女朋友冒充他母亲,打电话,跟公司要钱。
8月份的时候,老板同意了一位聋人的入职请求,小姑娘很认真,错误率也在标准线之下,我很佩服她。
但老板不知道为什么,一周之后,让我告诉这个小姑娘明天不要来了,让这个聋人小姑娘走。我问老板,小姑娘工作多好,为什么不能留?老板说,没什么缘由。小姑娘不能说话,走的时候,没有哭闹或者怎么样,安静地走了,或许她习惯了吧。
这事让我一直觉得挺愧疚的。
只是希望2020年赶快过去,新一年开始,心理层面会有期待,尽管现实不会证明一年更比一年好,但希望总是在,不是件坏事情。
张张 | 23岁 新媒体运营
那天跟朋友聊起考研的事请,突然想起距离考研已经倒计时100天了,他做梦都想考上北京高校的研究生。可能因为这里有喜欢的人、有向往的生活、是梦想的发源地。在这里已经生活一年的我,不想打击他,有好多话就没有再说出口了。
朋友的2020年是在准备考研中勤勤恳恳的度过,而我呢?或许和2020年的大多数人一样,在迷茫、焦虑中度过。实习结束面临转正、面对老板画大饼、开始找工作、下载无数的工作APP,这些都发生在2020 年的上半年,快把我逼疯了。
由于疫情的特殊状况,收到的面试很多,合适的却寥寥无几。那时候就连做梦都是在找工作,每次都因为压力大,半夜睡不着,本来茂密的头发也在那时候突然大把大把地掉。
图 / pexels
春节的时候回了老家,再回到北京已经是6月份,在不到10平米的出租屋里,不断地修改自己的简历,大海捞针似地投简历,希望哪个“海王”可以赶紧把我捞上岸。
当时的状态就是每天投简历、吃饭、睡觉,无限循环。不想出门社交、不想看微信消息、不愿意去关注社会上的热点新闻。这样的日子,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月,这可能是我2020年最黑暗的时光了。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房租到期,中介和房东步步紧逼。换房子、交房租、搬家。这让我越来越喘不上气。我开始和朋友借钱、连花呗额度都已经用到了上限。但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住在这里,即使去新公司要花费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可能是自己已经不愿意花时间再去熟悉一个新环境了吧。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每天回到家最开心的事请就是放下手机,屏蔽掉工作群里的所有消息,躺在床上,开始追剧。可是今天,我的快乐源泉没有了。10点多到家,发现WIFI 也被中介摘走了。第二天的工作又该怎么做?
带着这个疑问,我再一次看到了北京凌晨四点的模样。早安,北京。
阿毛 | 90后新媒体从业者
“说实话都不想回忆疫情期间的事情”。
身为武汉人,在2020年过去的200多天中,应该没有比疫情更难的了。
还记得疫情发生前期,在北京和同事分别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即使回到武汉了,都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当时还有同事开玩笑地和我说“这次可以在家多待几天了”。
但从1月23日10点武汉封城,1400万人口,九省通衢,中国中部地区的中心城市,就这样被按下了“暂停键”,忽然停止了流动。
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家里年迈的老人也有被感染的,父母也都停止了工作,自己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可以说,当时整个家庭基本失去了收入来源。
那样的现状,能做的就只有抗争。
抗争首先发生在为家里争取更多的收入上。由于疫情,我在北京的工作单位对我的薪资进行了调整,因为身在武汉开工后不能回京,即使我已经在线上正常甚至超长完成了所有工作,还是被通知只能领取北京最低工资。当时面对全家即将失去收入来源的窘境下,我真的只能多次与公司领导人事沟通和争取,希望能得到援助。尽管我也理解大环境下创业公司的难处,但真的没有办法。最后,在增加工作量的要求下,争取到了正常待遇。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用文字记录了自己眼中的“抗疫”日记,采访了一线“抗疫”94年医护人员小雨和同样是90后的志愿者团队组织人。
如今再回忆起武汉一起,真的觉得只有身在其中的经历,才能使一个人的内心变得强大。但同时也明白了,选择一家有相同价值观、有人文情怀、可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企业是多么地重要。
我一点都不想重过2020年,疫情比噩梦还可怕,就算重新开启2020年没有疫情我也不想重过。
在2020年不足100天的时间里,我就希望能够完成读书任务和笔记,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好好珍惜家人,照顾好身体。
杨洋 | 28岁 媒体从业者
“奔三的年龄,没有发财、没有买车买房、甚至没有爱情,就连入职三年的工作也在这年变得坎坷起来,我似乎找不到在北京坚持下去的理由。”
2020年,武汉病了一场,我也跟着病了。
1月份疫情袭来,武汉封城,爸妈考虑到我的生命安全,让我留在北京,于是我经历了人生中唯一一次孤独的跨年。让我没想到的是,隐患就被这样悄无声息地埋下了。
偌大的北京,空空荡荡,室友们各自回家,武汉疫情封城,我却留在了这里。因为没人说话,我时常对着白墙自言自语。我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还时常唉声叹气,在我不知道怎么消遣这份负面情绪时,抑郁症已经偷袭了过来。
复工之后,单位恢复了坐班,想着每天去公司跟人说说话、缓解缓解心情,顿时有了安慰。没想到的是,年前没完成的裁员指标,复工之后又被提及,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但每每听到裁员,总会有些害怕。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把我折磨疯的不是裁员,是领导三番五次的刁难:半夜扔来的选题和连环夺命call,冲垮了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7月21日,我看着自如发过来的续租账单,开始发愁了,这份不合理的涨价续租合同,让我决定搬离北京。
7月27日,房子到期,我选择不续租,心里盘算着要在27日之前解决掉房子、工作的交接问题。可幺蛾子又来了,在人心惶惶的裁员氛围下,我选择离职竟然还走不掉,这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第二天,我好声好气地找领导谈话,结果说来说去领导就一句话,“想走必须找个能顶替你的人。”
我找到休假的大领导,才解决了这场风波。
回去之后,坎坷依然没有平息。很多年不回家,我把武汉脑补成了北京,可实际上却连个合适的工作机会都没有。原本在北京时就已经定下来的武汉工作,回去看了一下竟然在长江对面,上班通勤要2个多小时,我只好选择了放弃。
回家45天,我就颓废了45天,在父母的劝说下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检查后才发现已经达到了轻度抑郁,要靠药物调节激素,缓解心情。
朋友说,“一线城市容不下肉身,二三线城市容不下灵魂。” 我想的确是了,只不过我还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返回北京。
*题图来源于视觉中国。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张张、阿毛、杨洋、郑秀、思思、陈木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