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新三板做挂牌 | 这群80后和90后的焦灼和等待

文/读懂新三板 武亚玲

在沪深老大哥面前，新三板还很年轻。

市场从业者更是年轻化，从公司到券商，从券商到中介，80后、甚至90后居多。

都说三岁一代沟，80和90两个年代，拥有多样且差异化的视野、世界观。但在这里，他们却有着相同的焦灼和忧虑。

今年以来，外有IPO，内无流动性，券商调整收缩新三板业务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在这内外夹击中，有一群人直接遭殃。

当初，新三板红红火火。各地政府大力推荐，企业跃跃欲试，老板摩拳擦掌，挂牌人员不是在项目现场就是在去项目现场的路上，一边想着企业的股权结构一边算着自己还未入袋的绩效；

如今，新三板冷冷清清。各地政府的补贴也无济于事，企业心系IPO，老板听到新三板就皱眉，挂牌人员不是在转型就是在转型的路上。

1、被耽误的青春

新三板的火爆激（jiu）活了很多中小券商，挂牌业务如火如荼，承做人员自然也是供不应求的。

李朋说很多人和他一样，抱着进投行的梦想却进了新三板。

来新三板之前李朋是想去投行，实习的简历也是投的投行实习生，结果有新三板的机会找上来。

2015年上半年，他到北京某中小券商实习，是那个团队的第三个成员。

那时候新三板的前景多美好。领导告诉他新三板做一单很快，还可以同时做两家，一年四五家虽然很辛苦，但收入也很可观。只不过，Too young too simple。

李朋一年的实习工作和正式工作基本无异，因为那可是新三板最火的一年。

一个项目报完报下一个，项目反馈一个接一个下来了，最痛苦的是有时赶上两个项目一起反馈。因为每个反馈的时间是十个工作日，有好多问题要回答，还得去企业，要补充材料。

那时候平均每周能休一天就不错，晚上经常加班到十点以后，一年没有回家，每个月拿着2000块钱的实习工资，还得朝家里要钱。

干活这么卖力，老总也明确说毕业了可以直接留下，所以李朋也没有要offer，不过在毕业的时候却被告知如果留下的话只能挂在营业部。他不太情愿，挂在营业部工资、考核标准都在营业部，人却在总部做业务，“里外都不是他们的人”。

今年年初，他跳槽到了另一家小券商，说好1万元的基本工资，结果来了之后只给7000元。

现在他闲了很多，没有项目可做，正琢磨着考保代，“这是我的梦想”。

“在小券商做新三板项目真的还不如营业部的经纪人，而且还要苦要累。做项目的时候真是没进过家门，正式工作两年下来也只赚了20万元。”

“大券商去好的项目，去项目现场的工作环境、住宿条件比较好，像我们去了穷山沟，也去过养猪的企业，像河北邯郸的真的很苦的，现在听消息企业快撑不下去了。”

如果当初没来新三板，李朋没准会去律所做IPO的律师。

在他看来，应届生进新三板部门被耽搁了，挣不到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经验和眼界。新三板业务比较简单，与IPO相隔十万八千里，得不到什么锻炼，职业发展很受限。

只是，在回到2015年上半年，李朋说恐怕自己还是会选择新三板。

也是在2015年上半年，名牌大学本硕毕业的王少伟选择从四大跳槽去了北京某大券商的分公司，成为那年疯狂扩招的新三板队伍中光荣的一员。

但大平台内核之严格，一年下来，团队只做了两个新三板项目。他说，新三板业务创收少，被分公司老总各种嫌弃。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大平台开始调整新三板业务，薪酬标准虽没变，但立项标准直接提高到让你每天“无所事事”，立不了项、开不了单，“其实通过这种手段裁员”。

王少伟所在团队有30人，年初劝退了一半，据说最终只留下5人。

阳春三月，没等劝退，他就主动离职不干了。

他说，新三板确实给了很多人进券商进投行的机会，但新三板也耽误了他两年的时间，钱没有挣到，时间也浪费了。

“哦，你问我学到了什么，经验吧。”

2、人到中年，职场归零

在李朋还为自己关系落到营业部烦恼的时候，张泽就开始了深深的忧虑。

2016年下半年以来，他明显感觉有意愿挂牌的企业数量锐减，手头的项目都是先前的储备，这样下去，2017年怎么办？年终奖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2013年10月张泽加入某国有大券商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从业4年的新三板老兵，却不知何去何从。

来券商之前，张泽是年轻律师，客户少工作辛苦赚钱少。正赶上新三板扩容，券商招兵买马，张泽一琢磨，待遇还挺好就跳槽到券商做新三板挂牌业务。

那时候的新三板对国内事务所绝对是重大利好，从业者的收入基本都水涨船高，项目多到只要你有人根本不担心接不到单没事做。

头两年虽然辛苦，但张泽很快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尤其赶上2015年牛市，他忙得顾不上回家，年底的奖金成了他说服自己、安抚老婆最有力的理由。

而现阶段张泽说就不要提什么挂牌了，非常不合适宜。现在来咨询的都是怎么摘牌，不是怎么挂牌的。

“100多家券商，每个月挂那么几家，还能称得上是挂牌业务吗？”

在他看来，新三板挂牌人员已经被历史淘汰了，因为未来一两年内新三板不可能暴增至两三万家。

所以，饭碗或者说钱，是张泽如此忧虑的根本。

这些挂牌队伍，这么多只会写材料的律师、会计师留在新三板还能做什么？“所以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律师会计师们最终还是失业”。

扩容后的头三年，场外业务在战略期，公司承担所有的工资费用，战略期结束场外的业务就不行了。张泽所在的团队大都是成手，他们已经不能全额开基本工资。

按照规定，要开全额工资就要完成每年150万的收入。一群律师会计师，有的还是双证和保代，每个月只拿三四千元，怎么养家怎么糊口？

没想到自己忧虑的事情竟来得这么快，张泽说别说年终奖了，待不待得到年底还是个问号。身边熟人、同事都在各处找工作，大家都被组织抛弃了。

他们内部开会时领导明确表示，只会做挂牌的业务的，已经不适合这个市场了，欢迎这些人离开。

对张泽而言，要是没来新三板，做律师这几年也能积攒一些客户。现在不得不离开这个行业，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最主要是这个年纪。人到中年，一切从头再来很难的。

3、除了新三板，还是新三板

和张泽差不多，杨超越今年也三十有五，2013年扩容，2015年新三板火爆，再到市场急转直下，新三板仅有的牛熊轮回，杨超越也都在。

不同的是，作为一家中型券商新三板挂牌项目组的负责人，他至今没有改行的念头。

“因为新三板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他们去做项目，再小再偏远地方的工厂也要有环评，要帮助它们规范治理；挂牌新三板后，1万多家企业的偷税漏税问题可以很好得到解决，这么多的就业岗位、社保公积金，为国家做多大贡献，你说新三板未来要不要搞？

杨超越说目前只是大势余留问题，是周期问题。2015年冲进来的企业太多了，去年都是在消化项目储备量，并没有拓展过多项目。今年是头一年，存量消化完，开始了一个新周期。赶上IPO开闸，开拓新三板项目确实不容易。

过惯了富庶日子当然不适应这种艰苦奋斗的日子，但这个过程躲不掉。

“2013年我们开荒的时候，去那几个科技园转，人家把我们当骗子赶出来，说你们什么都不懂，我们是要IPO的，什么新三板没听说过。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好在杨超越现在是项目组的负责人，底薪稳定且高。光景好的时候多拿点奖金，现在光景不好，影响并不会太大。看着自己刚满一周岁的女儿照片，杨超越说项目难找也得找，融资难谈也要谈。

相比起来，郑军的压力更大。

除了养家糊口，他还要养自己的团队。因为他所在的券商采取事业部制，而他是某部的业务总监。

当然，这种压力其实一直伴随着郑军。以前没有新三板的时候，他们只能做IPO、做债，自家小券商的品牌又难和大券商竞争；IPO业务停摆的时候，为了养活团队只能去做新三板，钱少但短平快。

“要说压力最小的日子，也是前两年做新三板的时候，什么债啊IPO啊我们都不做，只做新三板，每天都有人催促签合同，进场。”

年底结算，公司拿走总收入的三成后，扣掉税，剩下的都是郑军团队的收入。“那两年，不光是我们团队，市场上大部分团队其实都赚到了不少钱。”

今年新三板项目少，公司也发话不支持新三板业务的开展，还说要裁员。好的是郑军他们是“大投行”团队，新三板不行那就IPO，IPO不行还有债，至少目前还过得去。

新三板承载着一万多家中小企业。一后面四个零，这不是数字的堆砌，而是一万多个中小老板的心血、梦想，更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员工、前扑后继的金融民工安身立命所在。

大家希望在这里建功立业。

正因如此，杨超越说他不会离开新三板，也理解大家的选择，金融行业历来如此，市场好的时候，大家会比较希望多赚点；市场不好，听说大通的年终奖都没发，又听说广州证券不干了，人都被分到了IPO、债，自己的岗位都丢了，不跑等啥呢。

“除了新三板，好像我不会做别的了。”

前不久，猎头给杨超越打电话，说某某券商需要成熟的新三板团队你看考虑吗？他说不考虑。但这让他一下子觉得新三板的春天又要来了。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