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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没对象的年轻人,正在偷偷呼叫“虚拟恋人”

转载时间:2021.12.25(原文发布时间:2021.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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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作者:36氪企服点评小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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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边码故事”(ID:tech-kk),作者:瓶子,36氪经授权发布。

客户花相应的价钱下单半小时或一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瓶子就是她的虚拟男友,提供倾听、陪聊、哄睡等不同服务。这段经历也让瓶子重新思考亲密关系的意义:在联系变得如此便捷的互联网时代,爱情,这种古老而神秘的情感,也可以变成快餐品吗?可以明码标价、穿越网线吗?

过年没对象的年轻人,正在偷偷呼叫“虚拟恋人”

这是一个“虚拟男友”接单群,我叫瓶子,是一名虚拟男友。

“金牌,连麦一小时,霸道总裁”,手机屏幕亮起,群里面立刻响起回应:“1”、“1”、“1”……这一单被派给了第一个回复“1”的虚拟男友,他立即会受到客服发来的客户的社交账号,开始接单。服务有不同的等级,金牌,镇店,男神等,不同等级价位不一样,文语和聊天也不一样。

2020年,新冠疫情改变了很多东西,很多本就孤独的年轻人被阻隔在家,只能通过网络寻求慰藉。2020年6月,我考完研,百无聊赖之际,偶然在与朋友的一次聊天中听说了这个新事物:“你这声音不错啊,可以去应聘虚拟男友嘛,一定一大票客户。”

我上网检索了一下,发现虚拟恋人最早出现在日本, 2014年登陆中国,那时智能手机未完全普及,虚拟恋人就通过短信沟通。随着互联网即时通讯技术的普及,虚拟恋人的服务也变得更加多样。我去B站看了一些虚拟男友的视频,看着那些亲昵的称呼、贴心的话语、土味情话,我想我大概知道了这是什么。

但我还是有点无法理解:这个东西明明是虚拟的,为什么有这么大吸引力,能让人心甘情愿花钱去购买?

抱着既好奇又不解的心态,我提供了一段音频给店铺客服。经过了简单的面试,我正式上岗,成为了一名虚拟男友。

要哄睡的女孩与天蝎男

大部分下单的女孩想要的是一个幻想中的完美男友。第38个客户,恬恬点的是哄睡单,她说只有听到人的声音、有人的陪伴,她才能安心入睡。加上微信好友之后,她要求我关闭空间,说她并不想看到一个真实的人,她还让我换上了一个动漫的头像。

这个要求看似不合常理,对我来说却是见怪不怪了——我很快完成了她的要求。一般来说,女孩们点“虚拟男友”是为了满足对爱情的想象,而每个女孩的想象都是不同的,这些想象可以从她们对于点单的要求上体现出来:比如“霸道总裁”、“渣男音”、“气泡音”( 充分放松喉头后的一种发声)、“小奶狗”、“青叔音”( 17-25岁男性的本音)…这些形容词,往往来自于网络流行词或是网络小说、网络游戏。

哄睡的方式是,给对方讲故事、读文章,或者是用亲昵的称呼聊天,最终让对方在放松之后睡着。恬恬是个要求不多的女孩,她不用我表现出某一种特质,只要求我定时地重复“宝贝,快点睡吧”这句话。在她叫我的时候,我能回复她,而一旦她睡着了,我就可以挂断电话,不必聊满她点的一小时。

过年没对象的年轻人,正在偷偷呼叫“虚拟恋人”

恬恬反复说,她只需要有人哄睡,并不期待在雇佣关系之外有更深一层的亲密关系。起初,我和她没太多哄睡外的聊天,要是她实在睡不着,才会问我一些问题。后来熟悉了,才慢慢了解到她一个人生活,身边没有长期稳定的关系,十分渴望陪伴。有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下一单。

后来有一天,恬恬突然就消失了。每晚定时定点的“亲密关系”就这样戛然而止,有段时间,我都有点不太习惯。

后来我又遇到了羊羊。羊羊的要求也有些古怪:她点名要一个天蝎座男生。身为天蝎座的我接了这单。

羊羊说,之所以要天蝎座男生,是因为她可能喜欢上了公司里一位天蝎男生,她觉得那个男生对她应该也有意思。有次她主管在的时候,他多看了羊羊两眼,主管当着她面跟他调侃:“怎么着,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羊羊相信星座,想要得到一个来自天蝎座男生的答案。她问我:“你觉得男生这么做这是什么表现?”

围绕这个我素味平生的天蝎座男生,我们一路聊到她的前男友、她现在实习的公司。这是她研二出来找的第一份实习,她刚刚和谈了几年的前男友分手,渴望从另一份感情中缓解一些失恋的痛苦。

中途,她悄悄去店里面续了好几单。聊完,我才看到客服在群里断断续续发的几条:“恭喜瓶子续单半小时”。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和她聊了两个多小时。

这些渴望爱与被爱的客户的共同之处是,她们心里都很清楚,对面的“男友”只是自己花钱买来的服务,但她们却心甘情愿地陷入虚幻的泡泡之中,像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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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树洞

有时候,客户需要的不是完美男友,仅仅是个能倾听秘密的树洞。小九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连上麦后,她第一句话是:“你能听我说嘛,不需要发表意见或者建议,听就行了。”接下来的五十分钟里,她一边哭,一边讲述了自己从小学至今的暗恋对象的故事。

那是小九转学后遇到的一位男孩。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不懂情情爱爱,只知道想一直跟他玩。后来升学,男孩家庭条件好一点,去了市区上学。她很想去找他,却因为种种原因没去成。再后来他出国了,发现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男孩交了女朋友,女朋友还知道了小九的存在。一次他女朋友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患有抑郁症,曾试图自杀。这么多年,身边的朋友也劝她,何必呢,不如咬咬牙放下吧。她也想放下,但心里终究空了一块,还是忍不住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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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泣着说,当她发现自己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心都碎了。“我知道我可能十分努力也够不上他,他有了女朋友,我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傻傻地幻想了。我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努力学习,毕业后多赚点钱用来出国读研,我想离他近一点——在自己能够得着的地方。”我能感受到,她迫切地想要找个人倾诉内心汹涌的情感。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她说完故事之后不断鼓励她,希望她能早日实现自己的目标。但其实,听完小九将近一个小时的讲述后,我感觉自己仿佛也经历了一遍——也许是因为她的讲述,也许是因为她的情绪,那一个小时,我感觉到了极度的悲伤。我也会感到无能为力,我知道我没办法给出任何有用的解决方案,但或许对小九来说,说出来就好了,至少不用憋在心里。

最后小九说:“谢谢你,我感觉好了很多。”

我这个“树洞”吸纳的不仅仅是悲伤,有时我也能窥探到年轻人生活中一些好玩的切面。比如想让虚拟男友帮忙去打听,部门另外一个女生是不是对他自己有意思的高中小男生、给自己的死党闺蜜七夕送上孤寡青蛙的姐妹们、也有恶搞自己的朋友,点一首唢呐版“黑人抬棺”,然后又被反送回来的订单…完成这些要求的时候,我也会由衷地感到快乐。

感情即时满足的背后

“虚拟男友”服务的兴起,我想和疫情关系很大,学生被迫待在家,拥有无处打发的空闲时间。我第一次接单是在2020年8月1日,按照每周结算一次的频率,赚了一千多块钱。

对我来说,成为一位虚拟男友并不容易。我初高中住校,大学在外地,和父母并不亲近。这导致我不擅长袒露自己的情感,也不习惯说亲密的话。我也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改变自己。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到真正开始做,还是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冲击。要和一个陌生人迅速地进入亲密关系,这是最让我不习惯的地方。在早期的工作中,我面对每一单都投注了强烈的情感,这使得我在结束之后还陷在情绪中,久久走不出来。

我的一个朋友点点也经常点虚拟男友。一开始是因为考研复试那会儿,压力实在太大了,就点了。后来一发不可收拾,陆陆续续点过很多,并且在和其中一个接单的虚拟男友长期的交流过程中产生了感情,“当时就是他一直陪着我,然后那段时间确实挺艰难的,他也让我不要再点他了,直接找他就行,后来就一直聊,还蛮开心的感觉他真的很懂我,最后就在一起了”。现在和点点聊起这件事,她表示可能当时还是因为太想找人谈恋爱了吧,但是现在过了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再看这段亲密关系,她觉得可能两个人不太合适。

“我们既没有相同的兴趣爱好,也不在一个地方,这种恋爱想想也挺不靠谱的。我身边的朋友其实也一直劝我放手,现在我的态度也有点消极。”在和她交谈的最后,她一再表示,希望不要诱导一些朋友去重蹈她的覆辙,实际上她也只是一个特例,并且从现状来看当初的决定也不是很好。“其实吧,这些都不能太上心,真上心了,最后一定会伤心。”

但当我接了不少单后,我发现,有时候对面的女生会比我更理智。她们有明确的要求,点完了,满足了就行,不会有过多其他想法。于是,我也逐渐变得“职业”,常常只是重复相同的动作,克制情感的投入。到后面,我并不能真正和对方达成共情,而仅仅只是在表演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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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觉得自己像个情感搬运工——但是个没有情感的情感搬运工。对方的快乐、悲伤、愤怒,都在这一段时间内被我装入 “瓶子”,结束之后,瓶子被封装好,变成一只漂流瓶,丢入脑海中,不再去回想。

我说服自己的方式是:饿了就得吃东西,好好吃一顿饭是吃,吃一顿快餐也是吃,“虚拟男友”服务就是这样一种短暂的即时满足。但我有时也会感到恐慌:当以后我进入到一段正式的亲密关系中,我也会沉浸在这样短暂的即时满足中吗?

离不开的现实

有一天,恬恬又找到了我。她说一直点单也是笔不小的开支,于是她就去贴吧找免费的陪聊对象。

“那为什么又回来点了呢?”我问。

“他还有其他的聊天对象,刚刚一直在找他,他就陪那个聊天对象去了。”恬恬说,“我理解他,但是我就是感觉不舒服,所以还是来找你了。”

过年没对象的年轻人,正在偷偷呼叫“虚拟恋人”

在那之后,我发觉她似乎有心事。已是深夜,她丝毫没有睡意,和我分享一个秘密:她从小就有极其严重的拖延症。不管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是坐高铁、赶飞机,她不受控制地拖延,又因为拖延带来各种麻烦。她也知道自己得改变,但一旦脱离了集体,脱离了规则,她就是没有去做的动力。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越来越激烈,仿佛积淀了很久的不快,终于能伴随着大哭声爆发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和恬恬聊天那会儿,正是她课程任务的ddl,但她还没有动。面对这堆烂摊子,面对想象中同学老师的失望,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她崩溃了。

说实话,我不能理解恬恬——事实上,陪聊中会有很多我不能理解的情况——但我知道,共情很难,安慰却很容易。作为虚拟男友,有时候并不需要我理解,只需要我去安慰就行了。我哄着她,好让她情绪冷静下来,继续入睡。

我们都清楚,这并不能真正解决恬恬的问题。现实中没有奥特曼,从天而降将困难像怪兽一样打倒。最后,恬恬对我说:“我知道,我也解决不了,你也解决不了,我现在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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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想象,现实世界中的恬恬怎么样了?互联网时代,人们遇到了任何困境,往往都试图从赛博空间中寻求解决方法。如果说直播是一群人的集体狂欢,那么虚拟恋人就是两个人的烛光晚餐。但当我的陪聊越做越久,我也越来越发觉,不管是集体还是个体的报团取暖,始终还是离不开现实,离不开身体的具体在场。

科幻电影《her》中,感情失败的男主与人工智能相爱,度过了美妙的一段时光,但是面对影片最后人工智能的离去,男主还是选择回归现实世界。

慢慢地,我也发现这份兼职影响到了我正常的生活。“虚拟男友”接单是按块分割的,比如一小时或者半小时,但我不一定能拿出整块时间,或者,我不知道半小时一小时之内会不会有其它重要的事情发生。

更重要的是,我常常觉得自己像个承载感情的容器,亲密关系成了一种表演,我感到空虚和麻木。我也担心现实和虚拟边界的模糊,这种状态会渗透进我的日常生活。

很快,随着高校和中学开学,下单的人越来越少。而我,也是时候回到现实世界了,30人左右的微信群里,我基本都是在潜水,很少接单。

后来,恬恬再也没有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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