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你永远抢不到周杰伦的票?
前段时间我的朋友圈算是被各种演唱会刷屏了,不得不感慨演出市场真是热闹,前有周杰伦香港演唱会,游船、皮划艇、摩天轮海陆空齐上阵,实现场内2万人场外8万人的奇观,后有五月天北京鸟巢演唱会,5秒之内6场门票全部售罄,转头各种加价黄牛票刷屏朋友圈。
演出市场的火爆也让黄牛这个老问题再次爆发,不断有新闻报道各种歌迷因为黄牛抢不到票,或者被迫购买高价门票。五月天的歌迷还打出了「宁可鸟巢门口站,也不能让黄牛赚」的口号来抵制黄牛,一些演唱会干脆祭出「强实名制」来杜绝黄牛。
消费者与黄牛的战斗,似乎一直延绵不休。
今天这期内容,我想和大家来聊聊为什么演唱会买票这么难,为什么黄牛屡禁不止?
事实上,现在不止演唱会的票难买,很多音乐节、电影节、以及像《如梦之梦》这样的话剧也是一票难求,而且一张黄金位置的票往往溢价数十倍都不止,几万甚至十几万一张的我都听说过。
除了受大家高涨的抢票热情影响之外,最根本还是因为线下演出市场不规范,有太多的灰色地带,有太多的黄牛哄抬票价。
黄牛不是一开始就在这行混的,这个行当其实从民国时期就已经存在了。
以上海为例,当时市民们普遍的娱乐活动就是去梨园听戏,或是去剧院看电影,碰上有名角出场的或是一出好戏,票难免供不应求,渐渐的就出现了一些专门倒卖门票的人,他们基本上都是和戏院人员相熟识,从内部拿票到开演前再以高价卖出,和今天在演唱会开场前满场转悠的黄牛们如出一辙。
资源越稀缺,黄牛就越猖狂。
其中倒卖火车票曾是黄牛们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事实上,「黄牛」这一称呼的流行也跟这有关。据说以前拉黄包车的车夫都会穿一件黄马甲,这些人又经常出没在车站、戏院等娱乐场所附近,近水楼台一来二去就成了倒买倒卖赚差价的票贩子,后来大家就用「黄牛」来指代这一人群。
在还不能线上购买车票的年代里,火车站售票口是车票唯一的销售渠道。像过去春运的时候,大家也只能老老实实带着小马扎,买好零食,可能从凌晨就得在车站排队买票。
黄牛们则由于掌握了售票规则,并且会发动一些人抢着去帮忙代买,早早就将火车票一买而空,买不到票的其他人也没办法要想回家就只能从他们手中买。
火车站黄牛之泛滥,曾引发多方关注,也一再被打击。
2011年,「12306」正式上线,一批跟不上时代的黄牛逐渐被淘汰或转行,2014年实名制购票之后又使得黄牛抢票难上加难,倒卖车票的生意不那么好做了,部分黄牛就开始转移阵地,恰巧,演出市场正在崛起。
从时间线来看,这两个市场刚好是此消彼长的。
国内的演出市场自新世纪以来经历了相当大的跨越式发展 。一方面是音乐产业数字化,从2002年百度mp3上线之后,到千千静听、酷狗、QQ音乐等在线音乐平台崛起,彻底改变整个行业生态,盗版的存在完全挤占了歌手们的生存空间,他们的收入无法再仰仗实体专辑,只能多开演唱会。
另一方面,像音乐节这样的线下演出形式也经历了从无到有,从小众到大众的转变。2000年举办的首届迷笛音乐节可以看作国内最早的音乐节,当时连门票都不需要。直到2004年「中国摇滚的光辉道路」音乐节的成功举办,才确定了「门票+赞助」的商业模式。
之后的几年里,国内的音乐节数量一直保持在个位数,现在大家最熟悉也是人流量最大的草莓音乐节也是在2009年才举办了第一届。
但正是在2009年之后,音乐节数量呈现爆发式增长。根据道略文化产业研究中心数据显示,2014年国内音乐节的数量已达到100多个。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国内最大的演出购票平台——大麦网的发展历程几乎和整个音乐演出行业的发展是同步的。
早期大麦还叫「中国票务在线」,其创始人曹杰的主业是做小红马快递,他之所以会开辟在线订票这个副业是因为当年话剧《恋爱的犀牛》爆火,他发现快递中有很多都是它的门票,觉得这是个机会就顺手做起了这门生意。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快递业务竞争剧烈,哪怕小红马曾干到北京地区的第一也抵挡不住通达系的来势凶猛,而演出票的业务却越干越好。
2004年,中国票务在线更名大麦网,正式上线,很快其规模就超过了小红马。2009年,曹杰关停小红马快递业务,专心做大麦。大麦网占尽了先入局者的优势,直到现在依然是市占率超过60%的行业第一,但在和黄牛相关的话题中,大麦往往也是那个众矢之的,这个我们后面再说。
行业各方面的成熟,让线下演出市场加速发展。逐利而行的黄牛们,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尤其是2015年前后,是黄牛扎堆入场的高峰期。
我认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那几年偶像产业造星越来越多,各类音综也相继播出,助推了说唱、民谣、摇滚的破圈。这些人都需要舞台进行表演,也就进一步刺激了音乐节、演出的火热。
哪里有利可图,哪里就有黄牛。
而今年线下演出市场的爆火,则是经历了报复性反弹。
这几年不止是观众憋疯了,黄牛也憋疯了。在此之下,原本就磨刀霍霍的黄牛当然不会放过眼前的大好机会。
当你一个人单枪匹马、规规矩矩拿着手机掐点准备抢票,再怎么拼手速也拼不过那一大批黄牛们有组织、有计划地刷票。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靠自己抢到票自然是难于登天。
那么,黄牛们是怎么操作的呢?
一部分是技术党。他们拥有足够数量的手机和电脑等硬件设备,足够快的网速,且懂得与时俱进,甚至还可能找外包程序员去不断攻克官方售票系统的漏洞,刷代码进行自动抢票。
这一次五月天的团票风波,就是始于粉丝团运营方发现后台有大量0秒就创建的异常订单,怀疑是黄牛混入粉丝团所为,从而进行抵制。
一部分是代理党。如同早期倒卖车票时代,黄牛会雇佣一些人去排队抢票,现在的黄牛依然会发展下线,不过找的大多是学生群体。
自媒体「音乐先声」曾专门针对黄牛学生代理这一现象写过一篇报道,可以发现这条产业链俨然已经成了等级分明的组织,从黄牛工作室、校园总代理、到一级代理、下级代理、分支代理、初级代理层层划分,不同的等级伴有不同的票源与票价。
这些人在囤积了一定的票之后,再以「代抢」或「现票预定」的名义,在各大平台销售。
还有一类则是处于这条产业链顶端的黄牛,他们拥有一定的行业人脉,能够从内部渠道直接拿票,是和主办方互相合作的互利互惠型。
即便主办方基本都是矢口否认,奈何总有黄牛会自曝以彰显自己的神通广大,或是以此自证票源的真实性。
总的来看,以上这些黄牛还能够给你提供实体票,有些黄牛则是唯恐天下不乱,除了门票,什么稀奇古怪的方法都有,接近于诈骗型。
前几天我看到一张截图,说的是有粉丝想去周杰伦香港中环的演唱会,黄牛上来就直接问他会不会游泳,可以游就没问题。显而易见,此黄牛精通水路。
这不是魔幻的黑色幽默,与此相类似的黄牛大法随处可见。前几年在广州举办的MDSK音乐节现场,就有黄牛带着粉丝硬闯,方法也是相当简单粗暴,直接用钳子破环铁栅栏,剪出了一个洞之后,推着大家一拥而进,现场是混乱不堪。
微博也有关于这类黄牛的话题热搜,所谓#最高端的黄牛往往用最朴素的方法#,词条下都是网友讲述他们遇到过的经历,什么让谎报身份,称是某某女儿带进场的,或是利用媒体证、工作证带入的,钻下水道的,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那么,黄牛的生命力为何如此顽强呢?
其实执法部门也一直在抓获相关人员,基本上热门歌手的演唱会当天,总有相关新闻报道。
只是当一个行当逐渐成为一个行业游戏规则的一部分,当大家成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时,那就总有办法去钻空子。
简单来说,现在的黄牛更像是被演唱会主办方允许存在的一个分销渠道。
前面提到的大麦是当下国内最大的一级演出票务平台,除此之外,市场上还有众多二级票务平台。比如在2015年先后成立的摩天轮、票牛,这俩的性质就类似于平台型黄牛,这几年来它们已各有融资,足以证明这里面的利润空间有多大。
除了二级票务平台之外,大家总在吐槽抱怨的黄牛大多是个体户,或是有各级代理的作坊式运作的黄牛工作室,总而言之,如今活跃在演出市场的黄牛早已经形成了一个自洽的商业体系。
黄牛屡禁不止的背后,必定是有人在纵容。很显然,需要二级市场去哄抬票价,那只能说明一级市场不赚钱,或者说赚得不多。
以演唱会为例,一场演唱会主要由三方共同配合完成,一是负责推动整场演唱会落地执行的主办方,一是负责在台上演出的歌手,一是负责灯光、舞台等搭建工作的工程制作方。
而演唱会的成本,大头支出就在歌手的固定出场费,这点以歌手咖位来定,一般人气高点的至少在几百万级别。此外,主办方还得承担歌手整个演出团队的食宿、交通等费用,再加场地租赁费、税收,以及安保等各种琐碎费用。
汪峰在举办「信仰2010演唱会」之时,曾公布整场演唱会的制作成本为386.5万。这也是业内第一次有歌手将演唱会的成本摆在台面上。
可想而知,现在要办一场各方面看的过去的演唱会,成本远不止这点。
而演唱会的收入来源主要是靠门票销售以及广告商的冠名赞助,只是靠这些很多都无法抵掉成本。就像汪峰当年的门票收入全部售罄也只有200万,怎么算都是亏的。
关于这点,张韶涵也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她提到,除非是像周杰伦这样的歌手开演唱会能赚到钱,其他人都很难,要么就得多开几场,靠规模来把帐打平。
但大家也知道,演唱会能做到无论在几线城市,能场场卖座的,这十几二十年来,怎么看都还只有周杰伦、五月天、陈奕迅这几个人。
既然光靠明面上的卖票赚不到太多,主办方就得想法子从别的渠道赚钱,而且这其中的诱惑之大足以让他们敢游走在灰色地带。
还有一点,很多大牌歌手除了出场费之外可能会要求一定的门票收入分成。这个分成只能按票面价格来,所以从主办方的角度来看,每一场的票价定的越低,那分给歌手的就越少,他们自己完全可以暗箱操作,拿出一部分门票来高价卖出,这部分收入就完全归他们所有。
这个时候,就轮到黄牛大显身手了。不管是真是假,借助黄牛的力量先把整个市场炒火了 ,营造供不应求的火热现象,让粉丝们心急,只能心甘情愿掏钱。
整体而言,演唱会所涉及的利益相关方实在太多,主办方、票务平台、工程方、艺人团队、媒体公关,甚至安保,哪个环节都有可能存在不透明交易,哪里都有可能被黄牛趁虚而入,更别说可能还有很多监守自盗的,要想根本杜绝绝非易事。
对此,也有很多人呼吁演出票学学火车票,不仅实名制购票,也得实名入场。就像前几天,刘若英、梁静茹的演唱会就因为实行了这一原则且不得转赠转售,引发了一波退票潮。
不过,在我看来,演出票确实也有一定的特殊性。像车票,我们如果临时有事,或是没赶上趟还可以改签,或是退票,反正还有下一趟,但很多演唱会在一个城市就只有一场,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让退票或是不让转赠对于一些真的有事去不了的歌迷来说确实是白白损失。
或许也正因此,在还没有更好、更全面的解决方案出台之前,黄牛们总能找到钻营之处。
更重要的是,在肉眼可见的既得利益面前,没有人肯轻易扔掉这块蛋糕,因为不管怎么样,总有人会为此买单,这或许也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
而在这个链条下,受到伤害的,永远都是真心实意喜欢歌手和音乐的歌迷们。
参考资料
《卖掉大麦网,这一代文娱创业者的美梦与哀愁》娱乐资本论
《明星、大麦、主办方,一张黄牛票的隐秘价值链》蓝媒汇
《黄牛党的古今江湖》半月谈
《学生代理月入过万,演出黄牛隐于校园》音乐先声
《“黄牛”为何无法根除?》镜像娱乐
《为什么你永远抢不到周杰伦的票》新周刊
《三线城市音乐节,成了一线青年的「代餐」》吴怼怼
《一个“该死”的演唱会黄牛的自述》我要WhatYouNeed
《办演唱会真那么赚钱?张惠妹、汪峰有话说》每日经济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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